作者: Triad (謎之星雲裡的八卦星人) 看板: WOW
標題: Re: [問題] 關於冰霜新星
時間: Wed Jun 13 00:26:09 2007
續,第一卷下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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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賊與冰霜新星??五、意外
終於,我還是如願加入了刺客初中。因為傷了珍娜老爸的屁股,她生了我的氣,
很長時間她都沒有理我,我也不敢再去惹她。
阿瑪狄大人在等我,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我已經等了你兩年。”
第二句話是:“以後不要再惹珍娜,換個目標下手。她是法師大班的,
再這樣繼續你無法畢業了。”
我點頭。還是畢業要緊。正所謂刺客報仇,十年不晚。
“老師。”我紅著臉問,“吉恩呢?”
“她又升級了啊,她是超高級水準的天才刺客。你來得太晚了。
你現在的功夫,沒法和她做搭檔。”
我懊悔。
阿瑪狄大人瞭解我的心情,扶著我的肩頭,仰望蒼穹:“生活總是這樣,咫尺天涯。
刺客比普通人錯過的還要多一些。”
我似乎聽出了話中之意,假惺惺問道:“難道就沒有辦法補救麼?”
阿瑪狄關上門,給了我一把鑰匙,悄悄說:“用777號鞋箱。”
他將鑰匙放進我手裏前鄭重提示:
“記住,除非得到允許,否則不允許學員之間私下接觸。被糾察隊發現了就會被開除。
不可以洩漏自己真實的名字和住址,就連當眾拋媚眼也不可以。不過可以寫情書。”
在國防學院有二十萬個鞋箱,刺客訓練營擁有其中的五千個。
沒有名牌,沒有任何標記,一摸一樣的密封鞋箱。
由軍情局負責訓練的學員們都已經習慣孤獨,保守秘密,誰也不知道誰是誰的鞋箱。
吉恩有單獨更衣室。
我是三千個男子鞋箱中的第七百七十七。
777是神賜的鞋箱。
當我將鑰匙插進鎖孔,我感到一種力量在通過鑰匙頂我的手。
但是打開來,這是一個毫無特別的鞋箱。
上面可以放個書包或是幾件衣物,下面是可以放兩三雙鞋的鞋箱。
我看見裏面擺著一本書。書名叫《在黑暗中躡蹤》,
書中間夾著字條:給神勇無敵小密探。
下面附了時間,是兩年以前。
我捂著鼻子感動得想哭,
不過這裏是公共場所,我不能流露出異常的感情引人注意。
四周沒有人。我將手輕輕地在鞋箱的四壁摸索,靠牆的鐵板翻轉了,
鐵板後面有魔法鏡像的能量。那是看不見但卻可以穿過的空間。
我將手伸進去,摸到了一隻大頭皮鞋,吉恩的鞋。
我寫了一張紙條,放在她的鞋子裏:“我遲到了,對不起。”
回家的時候,我的鞋裏,出現了回信:
“舊城區老街花店前有一棵老柳樹。晚上十二點。”
直接見面?這是違規的呀。但是我想吉恩自然有法子。
再說,為了吉恩什麼我都不在乎。
我決定早點兒去。不管吉恩想罵我還是想考驗我,我都得去。吃過晚飯我就去了,
結果看到臨時通告:十點之後宵禁。今晚有暴風雪。
到處有士兵在警告民眾,限制入城。
但是我狡猾地躲過了他們,今晚是死約會,我非去不可。
花店門前的老柳樹啊,我望著鬱鬱蔥蔥的老柳樹,憑什麼夏天晚上下暴風雪?
一群法師小姑娘向這邊走來,其中赫然有珍娜。
她比別人小好多,所以一眼就能認出她。
我趕緊躲在樹後,想了想,乾脆爬到了樹上。
她們一邊走一邊聊天,帶頭的是法師塔如今的首席弟子瑟琳娜大師姐,
她在佈置工作:“等一下你們幾個負責東城,你們幾個負責西城,珍娜和我負責
這邊舊城區,大家都到城牆上去,等一會兒看我信號就一起釋放落雪術。”
我暗道,原來不是天氣異常,是人工降雪。
法學系的姑娘們要練習暴風雪,順便給炎熱的夏季增添一絲涼爽氣。
今年大旱,天氣熱得異常,降雪可以緩解旱情。
這個法學系可不是學法律的,是法師學術系的簡稱,
後臺是法師公會最高眾議會——法師塔,一般人惹不起。
珍娜經過樹下突然蹲了下來:“我繫一下鞋帶,妳們先走咩。”
“珍娜還是不會繫鞋帶。哈哈。”她們訕笑,“以前給你繫鞋帶的小傢伙呢?”
她們每一個人我都認識,在我蹲在法師塔的庫房裏的時候,見過她們不止一次。
珍娜忙著繫鞋帶不說話。一個冰霜新星閃過。我和老柳樹凍在一起。
她們詫異道:“妳幹嗎要凍老柳樹?”
“不知道。”她系好鞋帶一閃跟上去,疑惑地瞅了一眼老柳樹,
“我不喜歡那棵樹。”沒走幾步,“啊呀,鞋帶兒又開了。”
法師姐姐們前仰後合地笑:“妳還是跟妳的小男朋友和好吧。妳呀,法力過盛。”
小男朋友?她們在說誰?
下雪了,暴風雪。
舊城區的雪是不折不扣的雪災,因為是法學系大小魔頭在負責這裏。
風卷著寒流發出嗚咽聲,街上空無一人。
如果不是這種災害的天氣吉恩也不會掉以輕心吧?
花店二樓的窗子開了,又慌忙合攏。
穿著夜行衣蒙著面孔的女孩輕盈地落在地上,風狂卷著她的飄帶,她努力抓著地面,
不讓風影響她的動作,然後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躲進了我對面的灌木叢。
她比約定早出現一個小時,但是還是沒有我早。
她幹嗎躲起來?想給我驚喜麼?或許想考驗我一下。
從隔壁的旅店裏傳來旅人的馬頭琴聲,還有熱鬧的碰杯聲,
然後時間久了,一切聲響都歸於嗚咽的風聲。
我被凍住了,心臟幾乎都不跳了,冰上又落滿了雪。氣息?我沒有氣息。
我能保持清醒是這個世界的奇跡,不,那根本不是清醒,我的眼睛凍著閉不上,
代謝機能早已進入冬眠狀態,所以是在做夢,真實的夢。
雪一直下。
別的區都停了,但是這裏還在下。越下越大。
對面的灌木叢成了雪堆,但是我想吉恩比我舒服一些。畢竟她是有經驗的刺客,
不會選擇大樹這麼沒有品味的地方。她一直等,一直等。時間到了,時間過了。
時間過了很久了。我聽見飄渺的輕聲歎息。
她從雪堆裏站起來,抖落了身上的雪。
現在是淩晨三點,雪還在下,積雪厚度達到四十公分。
她輕輕地摩擦手臂,在迷茫的風雪中眺望來路。她是真的很盼望我來吧?
對於失約,她惘然若失,試想誰會放她鴿子呢?想追她的男生比菜市場的人還多。
她輕輕地在手心呵一口氣,跺一跺凍得難受的腳。
我好想衝出去說:“吉恩,我在這裏!”但是我動不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我被凍住了,吉恩一定早就察覺到我的氣息,
而不是我無奈地在這裏乾瞪眼看著她。
吉恩在暴風雪中挺直身體,翹首以待,臉上的神情從不滿轉為氣憤,
又從氣憤轉向擔憂。她寧願相信我遇到意外吧?
她踮起腳尖望著風雪的盡頭,
她憂鬱的眼神那麼美,我想能夠看到這種表情的只有我。
此刻她是風雪中飄搖的鐵牡丹,一個等待關愛的女孩。
最重要的是,她堅信我會來。
風雪中亮起了一絲光亮,吉恩的眼睛亮了,一團模糊的人影在頂著風雪向這裏奔跑,
懵懵懂懂地亂撞。“在這裏!”吉恩揮舞著手臂,眼中充滿驚喜。她是多麼關心我呀。
可惜那個人不是我。
那影子在狂風中搖搖欲墜,扶著牆壁喘氣。見到吉恩的身影,突然以驚人的速度閃現。
不是有人提著燈,是珍娜。
她幼小的身軀因為寒冷而簌簌發抖,
法杖的杖頭亮著燈一樣的光暈,身上流轉著法盾的光輝,
但是那些都阻擋不了這刺骨的寒冷。
她竟然衝進了自己掀起的暴風雪當中,一面猛烈地喘息著,一面死瞪著吉恩。
“妳是誰!”她向著吉恩大聲喊叫,我看見她眼中淚光閃爍。
她為什麼哭?
誰欺負她了?難道除了我還有人欺負她麼?
吉恩感受到了她的敵意,但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得受到一個小妹妹的責難。
強大的魔法力凝聚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她知道對手很厲害。
但是真正傷害了她的不是眼前的小女孩,而是我的失約。
失望使得吉恩的神情變得冷漠,併攏雙指,
對著珍娜揚了個輕蔑的飛吻:“親愛的,妳該回家找媽媽了。”
冰霜新星乍現,一團更加可怕的寒氣撕裂了地表的磚石。
但是吉恩如同雪花中的精靈,英挺的身姿沖天而起
,隨風飄舞如同雪花飛轉,瞬間不見。
“回來!妳是誰!”珍娜不甘心地大喊,蹲在地上大哭。
她大聲哭了很久,嗓子啞了,反正在這樣的風雪中沒人聽得見。
暴風雪停了。她從路邊找了輛平板車,將車鎖一聲脆響轟斷了。
她吃力地將車拖到老柳樹前,那車子對她來說太高了,地上都是積雪,很不好拉。
轟天巨響中,老柳樹消失於這個世界之外。
她將凍僵的我推倒,在平板車上凍好,艱難地拉著車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小姑娘拉大車,而我躺在上面心裏很不是滋味。
天亮後,平板車被丟在大教堂前,
醫學院的珊珊和一群學醫的女孩說說笑笑,相互丟著雪球跑了過來。
她梳著俏皮的髮型,穿著夏季的短裙,卻系著長長的圍脖。
她比我們都大,已經很喜歡打扮,只有在這麼反常的天氣才能體會到如此穿著的樂趣。
她踢起地上的積雪,雪花飛濺,裙子底下裸露出她纖細潔白的小腿。
她用手撣落發絲裏的雪花,和朋友們笑成一團。隨即她看見了平板車。
“天哪!這個人快死了。”她慌慌張張丟了手裏的雪球。
我不會死,我只是凍住了。
但是大教堂認為這件事情很嚴重。
暴風城醫學院是教會成立的最高醫學研究機構,在大教堂的副樓專門從事醫學研究。
人類究竟可以承受什麼樣的寒冷?我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暴風城醫學院動員了四十位專家學者,研究如何將我從冰棺中解放出來。
有人建議用火燒,首先找個石匠來。
我漸漸發覺,我不是他們要拯救的人,只是一個試驗用的白老鼠。
“不要!住手!”珊珊推開門當著眾多專家委員的面撲在我身上,
阻止了伸向我的紅烙鐵,也將我從四分五裂的厄運中拯救出來。
我真的好感激她。
她展開一張圖表說:“我有一個計畫。”
她得到允許並建造了一個特製的蒸汽房間,用水蒸汽溫和地解凍。
三天後,我安全地從冬眠中醒來,渾身發軟,又覺得很餓。
拿著一把勺子餵我喝粥的女孩一直對我笑,
告訴我她叫珊珊,不過我其實早就知道。
那種思想游離狀態的冰凍我已經習慣了,自己有時候也很驚異。
珊珊榮獲聖十字醫學獎、暴風城醫學獎和最有價值的四項專利發明獎,
從此多了一項洗浴方式叫做桑拿,
又分為公眾洗浴桑拿、保健按摩桑拿、桑拿藥浴治療、桑拿解凍技術,
極大改善了民眾的生活品質,影響到醫療、衛生、娛樂各個領域,
成了許多地方不可或缺的存在。
在看護我的這幾天裏,
四個主教、教皇本人、二十個學者都程度不同地熱愛上了蒸桑拿,
一周內人均減肥兩斤,精神健旺大勝從前。
這構成了驚人的廣告效應,使得桑拿行業迅速在全大陸推廣開來,
教會、國庫都因此獲得了大量消費稅和專利使用稅,
暴風城國民生產總值從打仗造成的負的兩個點一躍變成正的七個點,
多年後,有人說桑拿室裏的奇跡拯救了暴風城。
我好不容易擺脫了一次約會的噩夢。
我被阿瑪狄老師罵得狗血噴頭,我沒有告訴他我是去見吉恩,但是他自己猜得到。
他再次警告我,未經許可,不許私下接觸。
在刺客訓練營一共有八個級別、八種禁制和許可權;
每個級八個組,每個組的人都不認識其他組的人。這和管理警犬的要求是一樣的。
我想他也警告了吉恩。
當我能夠回到更衣室,已經是一周後,一打開鞋櫃,裏面飛出十幾把飛刀,
然後是一顆引燃的炸彈在地面滾動。我從容地躲過飛刀,將炸彈丟進水桶。
這點兒機關對我來說小意思,就和打情罵俏一般。
她給我留了一張字條:“我會殺了你。把我的書還給我。”
我在她的鞋子裏留下回信:“那天我去了,但是出了意外。妳穿著黑色的夜行衣真
漂亮,當你躲在灌木叢的時候我就在對面,但是情況特殊,我沒法出來見你。”
我說的都是實話。
她在回信中毫無保留地表示了她的驚訝:“你怎麼能做到毫無氣息的?我絲毫都未
察覺,在你面前,我一定是很可笑了。”
“不。”我老實地承認,“其實我凍僵了。而妳很華麗。”
她的心裏釋然,恢復了自信,但是依舊肯定我是個好刺客。
能夠忍受凍僵也不肯暴露的刺客,無疑是最有毅力的刺客。
我決定不讓她知道,我不是想藏著,我是被迫的。
將我凍僵的寒氣比暴風雪冷一百倍。
她問:“那後來呢?你幹嘛去了,這麼多天才回來?”
我回覆道:“我拯救了暴風城。”
那一年是我最快活的日子,珍娜那次大鬧之後似乎對我死心了,沒有再找我。
我和吉恩保持著鞋櫃裏的字條往來,相互刺探著對方的秘密,
但是我想,我知道她的部分,比她知道我的部分要多。
因為我的生活實在是不能再簡陋了。
我的父親是誰?我記得他叫“卡米奧”。母親是誰?我記得她叫“翠茜”。
他們長什麼樣子?
在我的桌子上有個帶相框的老照片,父親穿著燕尾服,帥得像個吸血鬼;
而媽媽穿著婚紗,仔細看臉上有雀斑,挽著父親的手臂,好像抓到了長期飯票,
笑得像只幸福的山雀。
但是,這對於他們是幹什麼的,對於我們家還有沒有別的親戚,對於我堆積如山的
疑問一點兒幫助也沒有。
我的父親是路癡,母親是惹禍精。
有一天,他們倆半夜裏大笑著一起走出去,說去打獵。
他們一個跟我說,要是沒回來就是死掉了,不用找了;另一個跟我說,這麼大了,
自己照顧自己吧。然後他們就走了,天亮的時候我發現他們死在院子裏。我把他們
埋了,後來那地方就長出很多很多的南瓜。
那一年我四歲。
對哦,想起來了,媽媽很愛吃南瓜子。一定是她口袋裏塞滿了南瓜子。
所以,我有什麼能洩漏給別人呢?
我除了自己什麼也沒有,但是僅有的名字又不能讓吉恩知道。
保密條令要求我們自己保護自己的秘密。
如果說天底下最荒唐也最熱鬧的,那莫過於刺客與刺客的戀情了。
相互刺探著卻又保持距離的刺激,也是一種變態的感覺。
我們還好,我們屬於初戀,比較淺薄。天底下的事情還是由淺入深好。
吉恩偷偷給了我很多書,那些書根本不是一般學員可以觸及的。我努力磨練技藝,
一年的時間我的表現就超過了所有同齡師兄弟,重新拾起了我的榮譽。
阿瑪狄老師對我很滿意:“嗯,雖然耽誤了兩年,但是你會有出息的。今年的夏令營要
跟上,吉恩·朗斯頓也會去,我看你可以和她一組,讓她教你點兒實戰技巧。到時候我會
提出讓你進入中級教程,接觸殺手規範。如果可能做得到,禁制許可權就有商量了,或
許我可以允許你和吉恩私下接觸。”
“吉恩!萬歲!”我開心得幾乎跳了起來,“我要去,我要去!”
我的上帝,我幻想著見到吉恩的樣子,也不知道她是會穿小裙裙還是小褲褲。
如果我和她可以做對手訓練,如果可以,我們就是眾目睽睽下的刺客情侶啦。
“但是,”阿瑪狄老師厲聲說,“要是你又沒能來夏令營,你就完蛋了,不要再回
來,不要指望我會原諒你。”
那一天,吉恩留下字條說:“我要去特訓,再會。如果你來不了夏令營,我不會原
諒你的。”
我不能再犯錯誤。為了保險,我要找一個穩妥的目標。
我花了很長時間偵察,最後相中了農場的菲尼斯大娘。
她是我母親生前的朋友,時常照顧我,所以我對她很瞭解。
她很硬朗,挨一棍應該不會有問題。她無兒無女,只有幾頭花豬,應該沒人為她報仇。
事後我一定會向她賠不是的,我可以幫她做餡餅,她會原諒我的。
真是非常理想的目標。
我拎著棍子等在屋後,扒著牆角悄悄地看她從屋子裏走出來。
她會去看她的豬,給它們餵食物。我要等她彎腰的時候。
如果幹得好,她甚至不會知道是我。
我全神貫注盯著菲尼斯大娘的時候,突然有人扯我的袖子。
我推開那手。
那只手又扯。
我一扭頭,是珍娜。一年不見,她長大多了,個子高了,一頭金髮梳起了馬尾辮子,
顯得臉盤很俏。這個年紀的女孩長得很快,她變化很大。
她很不高興,臉拉得很長。
我嚇了一跳:“幹嘛?我們已經井水不犯河水了。”
她的樣子想哭:“你怎麼不追我了?”
我小聲說:“妳太難追,我追不上。我錯了,饒了我吧。”
“那你,那你就竟然,竟然找這個大娘?”
我小聲說:“這個大娘條件很好。”
她咬著嘴唇,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可是,可是我已經習慣被你追。你不
在的時候我很不習慣。”
我硬著心腸,望著天空的雲彩:“些許往事,都已經是浮雲了!”
她突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我被甩啦,她們都說我被甩啦!”
菲尼斯大娘遠遠地看過來:“小南,你幹嘛呢?你怎麼欺負女孩子啊?長大了,有
出息。”
我發現手裏還拿著棍子,趕緊藏在背後,一時間不知所措。
難道我去解釋,這根棍子不是打小妹妹的,我沒打她,是打算打大娘您的?
珍娜見有人幫她說話,“哇”的一聲,聲量翻倍。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很多人都怕女人哭了,慌忙說:
“不要哭,不要哭,你想怎樣都依妳,依妳還不行麼?”
她頓時破涕為笑:“那我們天天都在一起吧?”
我說:“啊?”
凍氣如霜,她放了冰霜新星。
然後她跟大娘借了平板車將我運走,去了法師夏令營。
我初中沒能畢業,因為解凍的時間越來越長。
從那一天開始,我的心在流血,永別了,吉恩。我不再是一個人,我是人肉冰棒。
那之後我再也沒敢回到校園,我辜負了阿瑪狄老師的期望,吉恩會不會原諒我,
我始終都不知道。我沒有勇氣知道。
我曾經無數次想像,打開777號鞋櫃的時候會發生什麼。
上次是飛刀和炸彈,這一次一定是毀滅性的機關。
我懷疑鞋櫃和更衣室都已經不復存在。
當大家從初中到中級班,到大班,到職業專家,進入軍情局為國效力,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做人肉冰棒。
第一卷 賊與冰霜新星??六、奇緣
清晨的曙光照到的臉上,我矗立在法師塔的頂端迎向朝陽,
渾身籠罩在神聖的光芒中。
不為別的,身上的冰反光。
珍娜日常都會在這塔頂練習高等魔法,這是她霸佔的地盤。
在她去參加夏令營集訓的時候,我就成了法師塔的新風景。
經常有法師小妞來跟我合影,在我身上寫到此一遊。
不管風吹日曬,一天之中我最大的樂趣是和美貌的法師小妞合影,最悲慘不幸
的遭遇也不過就是和豬一樣的法師小妞合影。
我聽到她們關於珍娜各種各樣的談論,我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麼能聽到,從理論
上講,應該聽不到也看不到,大概是被凍得日子很多,早已適應了吧。她們當
中的大多數人對珍娜又妒忌又懼怕,談論著一些惡毒的事。我不止一次聽到有
人說,想把珍娜從這裏推下去。
但其實她們只敢說說,珍娜一回來,她們就銷聲匿跡了。
珍娜伸一伸手指,就能撚死她們大多數人;動動嘴,就能將剩下那幾個轟成渣。
那個清晨,由大小魔頭為首的超級法師團從夏令營凱旋,一對彩鳳洪亮地鳴叫著
盤旋飛上塔頂。所有的法師學員都一大早起床清掃庭院,用抹布擦每一塊磚。
怨念,我感覺到無限的怨念在上升。
兩個胖女手忙腳亂地衝上塔頂,手持骯髒的抹布往我身上招呼,
妄圖將那些“到此一遊”擦淨。
“快擦,被珍娜看見我們就死定了。”
但是已經晚了,珍娜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我還在不在。
一道弧光閃現,珍娜已經出現在塔頂,兩個胖妹發出慘叫飛起來貼在牆上,
一塊抹布從四百五十尺的塔頂飄落,另一塊粘在我兩腿之間。
珍娜看了一眼,惱怒道:“這是誰幹的?”
“大家都有份。”胖妹從牆上滑落,哭道,“饒命!”
“而且面對的方向也變了。”珍娜為了讓我看風景,臨走擺成面朝外的。
胖妹們小聲說:“為了合影留念方便。”
“不許隨便碰我的小南哥!”她一聲大叫,嚇得周圍的人簌簌發抖,
我很感動,她還是很愛護我的。
但是她接下去說:“新規矩,以後每人合影要交一塊錢。就由妳們負責。”
一個胖妹手軟腳軟地跑過來:“我立刻將他擺回原樣。”
但是她突然滑倒了,不,不,我眼睜睜看著一頭肥豬向我沖來,張開懷抱……
法師學員六千五百人當中肥豬不超過十人,為什麼會這樣!
在眾人的尖叫聲中,肥豬和我一起從四百五十尺高的塔頂跌落,
我的人生,嗚嗚嗚……轟隆一聲,我墜進塔下的湍流,那裏有一條河。
肥豬四肢攤開,閃爍著魔法盾的光芒呈“大”字形浮上水面。
我還活著,我感到冰開始融化了。大河載著我向東漂流。我自由了!
我是一隻魚,俯仰天地間,只能俯,或者仰。
漸漸地,我能動了,能動的感覺真好,
我就像是一朵蓓蕾,在晨光中慢慢展開,
隨著魚鉤不斷升起。魚鉤……
呼啦一聲,我脫水而出,眼前是赤焰龍國巡國公使卡爾紮,正在收杆。
他一怔:“為什麼是你?”
我靠,我還想問。
我冬眠初醒,渾身軟軟地,沒好氣地問:“為什麼你還在這裏釣魚?”
“我又來訪問貴國了啊。”
“我又路過了啊。”
他說:“你對我很不友善。”
“不是聽了你的建議,我能這樣麼?”我欲哭無淚。
見到他,簡直就是見到我原本華麗人生的慘澹轉捩點,這個災星!
“什麼聽了我的建議?”
我還沒來得及說,一團巨大的火球當空呼嘯而來,正中卡爾紮的腦袋,將他打得
渾身冒煙。不過龍族天生不怕火焰,所以他沒事,只是很詫異。從水裏湧起一團
浪花,漸漸凝成人形,是一個被召喚出來的水元素戰士,向著卡爾紮展開雙臂咆
哮撲去。珍娜從彩鳳的背上躍下,踏在水面,揚起法杖指著卡爾紮尖叫:“把小
南哥還給我!”
卡爾紮說:“小妹妹,襲擊巡國公使,是會受到法律的制裁的。”
珍娜說:“但是被愛衝昏頭腦的女人是沒有理性的。”
“嗯?”卡爾紮懷疑自己聽錯了,水元素已經撲了過來。一個龍人、一個水元素
外加一個小女孩已經打成一團。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我一溜煙逃走,誰知腳軟跑不遠,只好躲在不遠的樹叢裏。
眼瞅著刀光亂閃,火球、閃電到處亂飛,大樹燃著火焰倒下,樹林冒起濃煙。
一會兒是怒喝,一會兒是悶哼。
地動山搖中可怕的聲音震耳欲聾,突然珍娜“啊呀”叫了一聲。
卡爾紮哈哈大笑:“小姑娘,你是打不過我的。”
珍娜:“既然追不回小南哥,我就毀滅這個世界!”
卡爾紮再次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龍族當中一定沒有珍娜這樣瘋狂的小姑娘。
一個空前巨大的火球撞開一條路在我面前呼嘯而過,
我藏身的草叢燃起大火,不遠處的一間柴草房化成齏粉。
一聲巨震,老鼠、兔子、麋鹿、野豬一起往外跑。
平地掀起狂風,在上空迅速凝結成柱狀烏雲,暴風雪呼嘯而起,
夾雜著桌面大小的冰隕往下砸。
一顆巨大的冰塊墜進湖裏,掀起十幾丈高的水柱。
卡爾紮的聲音:“小妹妹……啊呀!”想必是被砸中了。
他想靠近珍娜,珍娜的身體釋放出瘋狂的魔爆光連閃,
將他炸得連聲慘叫,無法靠近。
珍娜的聲音:“毀滅這個世界!”
好感動,竟然有女人願意為了我毀滅整個世界。
卡爾紮傷痕累累地掙扎著爬起:“小妹妹,不要怪我!”看來他已經發火了。
“快住手!”我咬牙,在瞬間做出了決定,高聲呼喊著跑了回去,
“我不跑了,我不跑還不行麼?”
“啊,小南哥。”珍娜眼睛一亮,隨即說,“冰霜新星。”
我覺得我的決定錯了,我應該讓世界毀滅。
珍娜於是和我過上了拉著平板車的戀愛生活。
她越來越美麗,
但是每當珍娜用平板車拉著我在樹林中行走,想追她的男生就少了幾個。
變成烏鴉的德魯依在樹枝上傳聞:“看,這就是她的戀愛生活。她是很美麗,但是
帶刺的玫瑰花。想當她男朋友的下場,你們都明白了吧?”
樹林裏的浣熊和烏鴉一起點頭。
我每次回家桌子上都堆了厚厚的一層土,
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不回家,住在她家——擺在牆角或是床頭。
她每天晚上跟我說:“晚安。你怎麼還不化啊?”
超級法師團的小姑娘們經常來她家玩,
每次都對著我看,說:“啊,這個姿勢不好……上次正在尿尿的那個表情比較帥。”
在我眼中她們都不是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的惡魔。
珍娜外婆去世的時候我在場。他老爸聞訊趕來,正見到我在牆角,冷哼了兩聲,
用劍砍了兩下,但是冰塊很結實,只掉了點兒渣。
他一聲大喊,用劍對著我褲襠刺了一下,
在冰上留下一個白色的洞,得意洋洋走了,真是變態的傢伙。
外婆臨終前問:“珍娜,你讓我不放心。愛情不是這樣的,你幹嗎把男朋友凍起
來啊?”
她說:“他大我兩歲。我想把時間凍過去。這樣我們就一樣大啦。”
我哭。原來她是這麼想的。
外婆說:“但是男孩兒大一點兒比較合適啊。你不要凍他啦。”
“不要。”她搖頭,“他很花心,我不凍他會跑的。他最好色了,他喜歡他那個
吉恩學姐,跑得又快,一跑就會找不到了。我把他凍得小一點兒,這樣那個吉恩
就不會看上他啦,她比他大兩歲,兩歲不是問題,但是四歲就不一樣了。”
好毒啊!
外婆臨終遺言:“這樣啊,那還是凍著他吧。”說完就咽氣了。
“不!”我在心裏狂喊,外婆,你不能就這麼死了,你快活回來,你快活回來,
再給我說幾句好話啊!
她外婆去世的時候,是我一生中最傷心的時刻。
我媽死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麼傷心。
終於,她的豆蔻年華來臨了,凍來凍去的日子結束了。
她以法系專業博士第一名畢業,我還在初中。她才華橫溢,姿容蓋世,很多王子啊、
騎士啊、領主啊都在打她的主意,不過有人一說:“她家牆角裏擺的那個東西就是她
男朋友。”他們就都打消了這個念頭。
苦日子熬到了頭,終於有一天,珍娜說,她不會再凍我了。我說,今天的陽光真好。
對於吉恩,我再也沒有任何期望。她一定恨死我了,見到我就會把我捅死。
但是這麼多年,我對珍娜已經有了一種很特殊的感情。
珍娜已經是個大姑娘,她就像是一株曠谷幽蘭,想不到她會出落得如此美麗。
我和她之間的感情正如同她一手策劃的,強迫性地變好了。我想,那也是愛。
不管是誰,五年裏一直在一起,早起問好,睡覺問安,都會認命的。
她突然說:“現在國難當頭,我得去遠征了。”
“嗯?”我突然覺得很不好。
“魔族入侵了。”她大義凜然地說,“我要去參加遠征。我家是貴族,所有家族
的長子都應詔了,我得跟各位王子一起去。”
“什麼,什麼王子?我也要去。”我吃了一驚。
“你去?”她哈哈大笑,“你初中都沒畢業。”
我說:“但是,但是,我們已經在一起這麼多年啊!”
她絲毫不顧忌我的感受:“哎,小南哥,你的武藝太糟了。我們一起去的不是領
主就是英雄,帶著你會拖我後腿的,會丟盡我的臉。我已經選了優秀的副官,比
你可靠多了。俗話說笨賊一籮筐,你就是那個墊底的籮筐。我帶著你幹什麼啊?
你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吧。”
“妳、妳、妳不能這樣!”我青筋爆起,“我不許妳走!”
“你想怎麼樣?”
“這麼多年,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拔出刀子,怒視著她,“這麼多年以
來,我一直都沒有辦法贏妳一次。但是今天我不會手下留情了,我會讓妳知道,
我是認真的!”
“小南哥好有氣魄。”她拍手說,“那就這麼辦。用你最大的努力,將我留住吧。
如果你贏了,我就嫁給你,以後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就這麼定了!”
她眼神向後一飄:“啊,爸爸。”我一回頭,聽到一個聲音。
“冰霜新星。”
我死不瞑目。她歎了口氣:“小南哥,你還是這麼不成熟呀。”
然後她就走了。
一行淚等到三個月後才流到腮邊。我哭了。哭得好傷心。
仇。
血海深仇!
報仇!
從那一天我的人生只剩下報仇。她奪走了我的感情,我的生活,我的一切。
當我好不容易接受了她,她又將我踩在腳底,無情地拋棄。
我一定要殺了她!殺心一起,就仿佛烈火熊熊燃燒起來了。
我回到學校,阿瑪狄大人已經不再教導學生,而是專心主持軍情局的國務。
新的刺客導師遺憾地告訴我,我已經超齡而被強制退學了。
不過阿瑪狄大人曾經留給我一本刺殺教材,
裏面闡述了一個刺客在中級水準中應該掌握的刀法。
刺客能用的都是短輕型武器,一隻手就能使用的自如又便於攜帶的武器。
其中匕首類的短刀是刺客的最愛,
因為這種武器形狀最小,用途最廣,隱藏最容易。
可以用來撬門、采藥、爬懸崖當登山錐、脫手當飛刀,
休閒的時候還可以削水果皮。
但是因為它的輕便,使用上就需要更高超的技巧。
一個好的刺客只要剩下一根手指能動,就可以用匕首殺人。
兩根手指能動,就能讓匕首飛出去殺兩丈開外的人。
從那一天起我發瘋了。
我回到家,只用了三天就把那本厚厚的書背得滾瓜爛熟。我開始練。
我家有很大一塊南瓜田,父母雖然死於意外,但是他們是愛我的,給我留下了這
塊地。就算我從來都不耕種,南瓜田也可以長出很多很大的南瓜來,我就靠這個
活著。
我用手指關節夾住南瓜藤,將南瓜吊起來訓練指力。
最初是小南瓜,然後是大南瓜。南瓜藤上都是刺,我不怕。
我忍著疼痛,一聲不吭。
我的手指也會抽搐,有時候疼得像是要折斷,但是我咬著牙,從早站到晚。
一年後,我可以用任何一個指關節夾住重三十斤的南瓜掄起來,掄得像飛錘一樣;
我可以用小拇指將自己的體重懸掛在牆壁的一根釘子上,我可以用大拇指、食指、
中指任何一根指頭倒立,手指上全是繭子。我可以用手直接握住玫瑰花枝用力輕
輕一捋,將上面的刺全都捋下來,花枝光滑得像從來沒長過刺一樣。
接下來我開始練刀。
不管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得到刀,我可以用鐵棍或是鐵片打刀,
在野外我只需要一塊堅硬的石頭代替鐵鉆,我就可以用鑽木取火的方式來打刀,
我還可以做木刀,做石片刀,做獸牙刀。
因為有了一雙好手,我可以靈活而準確地控制手裏的刀。
我要做到的是能夠立刻使用各種形狀的刀,用刀割斷小樹
。一開始我只能一刀割斷一棵直徑五公分的小樹,但是很快,我可以借助奔跑的
力量用木工刀割斷一棵七年樹齡的楊樹。我虎口的收縮可以握斷牛腿骨,扼死一
隻熊,將它的牙從它嘴里拉出來插進它肚子裏。我一刀就可以讓一頭牛的牛頭落
地,永遠離開它的脖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但是這還不夠。
因為這個世界上多的是高手,多的是強人,他們都是活的,不會隨便讓你割他們
的喉嚨。龍族的甲鱗堅硬,戰士會穿金屬的護甲。魔法冶煉的技術已經和一百年
前大為不同了,那些衣服哪怕是一塊布也可以做到難以割破。而對手的反擊,往
往都是致命的。
這時候,就是手法和技巧問題了。
我安了一個木頭訓練樁,用南瓜當腦袋,每天瘋了一樣用匕首去插。刺客指南告
訴我,每一刀都必須精確無誤,人體乃至龍族、獸族都有弱點,不管什麼樣的對
手都是可以用一把匕首來放倒的。但是匕首的殺傷力不夠大,即使刺中了對手也
有很大概率會遭到反擊,所以必須刺中要害,用連刺的手法幾刀斃命。
刺客們的目的往往不同,有時候不讓對方出聲比殺死對方更重要,有時候讓對方
癱瘓但是還能活動才重要,刺哪一個部位,刺多深,都是學問。
其中稱為殺手刀法的剔骨式要求瞬間連續三刀,根據對手的方向不同,入手位置
不同,有不同的連刀方法。前兩刀的目的各有不同,一般是按照入手位置進行選
擇,是使對方發不出聲音還是剝奪對方反擊的能力,最後一刀才是致命的一刀,
不管選擇從哪個部位斃命,都要求刀尖碰到脊椎。
我每天都將剔骨三刀練兩千遍。
“手、胸、腿!心、手、肺!腰、腿、喉!”
我什麼都忘記了,只想著報仇,一面圍著假人遊走一面猛刺,口中念要訣,直到
出刀位置絲毫不差,不用眼睛就能準確地刺到每一個點。
假人做得再結實,總是用不了一天。每天都要重新做一個新的。
明明不用去破壞它,但是我忍不住,我喜歡刀子碰到目標再收手,就像要訣說的一
樣,必須深度能碰到脊椎,聽見刀子碰到骨頭的聲音。
我知道三刀足以殺死敵人。但是我忍不住。
漸漸地,每一次我都要連刺七刀才覺得心滿意足。
三刀不是不能殺死對手,
而是三刀不夠我發洩,不能讓我安靜下來。
我練成了屬於自己的刀法,我叫它七星剔骨。
那一天,我七刀刺出,新做的假人四肢齊斷,頭顱在地上滾動。
當我刺出最後一刀,用力過大,木樁都斷了,
我的刀子插在樁頭折斷,破碎的刀鋒劃破了我的手指。
然後,下雨了。
我在雨中捧著自己的手哭了。
我縮成一團,血順著自己的手往下流,哭得很傷心。
反正雨很大,誰也看不見。
我練成刀法了,再也沒有什麼好練了。我可以去殺她了。
我究竟是為什麼活著?我的生活一團糟。難道我下半生就只剩下報仇麼?
殺了她以後,我要做什麼?我知道有一天到了那時候,我的生命也該劃上休止符。
但是要我忘記過去,我做不到。
那時候,我在雨中大哭,
我對天空大聲喊的是:“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這樣對我!”
雨停了。我決定去搞兩把好刀。
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去找珊珊包紮手指,割得挺深。
我已經習慣於傷害自己,還學會了喝酒。
但是這一次割得很深,一根手指頭傷到了筋。
如果不好好處理,可能會變得不靈敏。我在雨地裏哭了一會兒,決定趕緊去找
珊珊。珊珊·弗勒那時候是我唯一能想起來的朋友了,自從她發明了桑拿浴,她
在大教堂的地位就如日中天。那一年我十六歲,珊珊十九歲,比我成熟多了。
她正帶領醫護團在臨鎮控制傳染病,大教堂醫學研究署的人通過魔力水晶通知
她說我來了,她就急匆匆地趕了回來,就為給我包紮個手指。
她是早熟的類型,幾年前就已經發育得很成熟。幾年不見,她高了一些,但是音
容笑貌都沒變。越是寒冷的天氣,她越喜歡穿裙子露著小腿,然後外面披個大褂
;到了夏天,大家都在穿短裙的時候,她反而穿上長褲子,顯得很淑女。
“嘿。”她說,“這幾年你都在幹什麼呀?”
“在冷凍庫待著。”我說。
她又氣又笑,說:“別蒙我了。你的手長這麼厚的繭子,是用刀磨的。”
她拆開別人為我做的臨時護理,小心地檢查了我的手指,看看會不會因為血管被
割斷而壞死。她沒用麻藥,但是我也不怕疼。
我默不做聲,過了一會兒,跟她說:“我是刺客,不過沒畢業。是個笨蛋。”
她咯咯笑了起來:“笨蛋也不錯。”顯然我說了真話她很開心。
我不知道笨蛋有什麼好的。至少不知道女人喜歡笨蛋有什麼理由。
她替我包紮了傷口,用一種很珍惜的眼光捧著我的手,輕輕撫摸上面的繭子,
為我舒筋活血。
“要長出這種繭子,也需要很刻苦吧。”她突然問,
“你有沒有聽說過滅世雙刃?”
我的眼睛一亮。為了報復珍娜,我需要一對好刀。
滅世雙刃,那是多少人的夢想啊。
滅世雙刃,又稱作滅世之擊或是史詩雙刃。
在這個世界上,稱得上史詩兵器的匕首不超過二十把。
但是在這些短刃中,唯一成對的雙刃就只有滅世雙刃。
當年滅世軍團入侵的時候,薩特惡魔將軍欺詐者賴恩用這雙匕首殺死了上萬名
戰俘,用他們的血來祭獻黑暗之神。這對匕首因此而擁有吞噬光明的力量,傳
說只要握著這對匕首,賴恩就是永遠不死的。但是因為滅世軍團最終被擊敗,
賴恩不得不將自己獻祭,以平息黑暗神對於失敗者的憤怒。
那對雙刃意外地流落在人類的土地上,因為一隊騎士仿佛是受到召喚般適時襲
擊了黑暗祭壇。然而在他們的首領得到這對雙刃之後,心靈被腐蝕。他犯下了
違背光明信條的大錯,被剝奪了聖力,滅世雙刃也被教廷所封印。但是不管如
何封印,總會有人被那黑暗之力所誘惑,這刀成了教廷的禍根,後來不知所蹤
。得到刀的人總想將它藏好,即使是事蹟敗露了,也不讓人得知刀的下落。這
刀於是幾經周折,終於還是下落不明了。
“別這副樣子。”她說,“那東西即便到手,也不是輕易可以控制的。你知道
麼?拿到它的人心靈都會逐漸墮落,變成惡魔。滅世軍團的首領惡魔賴恩,它
的靈魂會在你體內復活,讓你犯下不能被饒恕的錯。”
“無所謂。”我喃喃地說,“失去理智也好。被人控制,也很不錯。”
珊珊站起來走到窗前,假裝看外面的風景。
她背對著我,無聲地哭了。
她不想讓我看見,她用手將臉上的眼淚抹乾淨,走回來蹲在我身前,捧著我的
手,用一種哀求的聲音說:“你幹嘛折磨自己?一些感情挫折,就想要放棄生
活麼?”
我情緒當時沮喪至極,沒法回答。
她埋怨般問:“是為了愛情麼?”
我點點頭。
她不再多說,只是靜靜地用拇指揉捏著我的手心,
仿佛要將收縮的掌紋推開,將我心中的死結也推開。
她似乎明白,我已經沒法接受誰,也幾乎不能接受這個世界。
然後她問:“你要殺了她?”
我點點頭。
她說:“我幫你得到滅世雙刃。”
第一卷 賊與冰霜新星??七、奪刀
一周後,我在曼德拉莊園對面租了房子,開始觀察一個人的動向。
那是一位主教。曼德拉主教是紅衣教派的領導者,對抗黑暗勢力的領頭人。
但是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被選中,越容易墮落。
因為他不單單是瞭解黑暗,他還不得不接觸他們。
珊珊告訴我:“曼德拉主教變了。他越來越詭秘,我懷疑他在研究黑魔法,甚至
懷疑他和最近的嬰兒失蹤案有關。在我為他的祭司進行治療的時候,我意外地發
現那是一種充滿黑暗力量的刀傷。幾天後,那個祭司死了。他的屍體在停屍房變
得乾枯,為了不引起恐慌,教會封鎖了消息。更糟糕的事情是,他沒有透漏原委
。我作為驗屍官呈交了報告,關於刀口的深度,寬度,黑暗擴散的時間反應,都
做了報告,而為了這份報告來尋訪我的不是大教堂,而是軍情局。"
“他們已經接管了這件事。事情的嚴重性使得教皇決定撒手不管這件事,以免黑
暗勢力擴散,繼續影響教廷。我並不想知道,但是那個情報官員對我色眯眯的,
主動把知道的全告訴了我。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沒有再出現過。但是他說那
是滅世雙刃,然後問我有沒有法子阻斷黑暗的腐蝕,使得滅世雙刃能夠為凡人所
使用。
“我也不傻,他洩漏秘密給我,根本只是想自己得到滅世雙刃而已。我知道那對
匕首對刺客而言意味著什麼,他們都瘋狂地想要。所以我跟他說,沒有法子。光
明教廷都淨化不了的東西,我無能為力。我只是個醫官。"
“但是實際上是有法子的,我有一樣寶物。"
“在我四歲的時候,跟父母在前往達納蘇斯的旅途中,被一頭發狂的野熊襲擊。
他們都死了,母親臨死前還將我護在懷裏。那頭熊做了這樣殘暴的事情,依舊想
來殺死我。但是幸好,達納蘇斯的精靈們路過,那頭熊跑了。一位仙女一樣的精
靈祭司為我包紮了傷口,用了一卷神奇的紗布。她說,那是月光凝成的布。對於
我父母的遭遇,她難過得想要落淚。後來她說我身上那傷是被黑暗力量腐蝕的傷
口,只能用月亮布才能驅逐黑暗力量對靈魂的侵蝕。"
“我很崇拜她。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她美麗的笑容。從那以後,我就發奮學醫,要
當一名醫官。那卷紗布是我的寶貝,我將它珍藏在我的急救箱底,用它激勵著我。
這些年來,我挽救的生命比得上惡魔賴恩用那對雙刃殺的人,所以我有足夠的把
握,如果你用那卷布纏住刀柄,黑暗就不能控制你!”
我問道:“那卷布真的可以給我麼?”
珊珊說:“已經包在你的手上了。”
謝謝。
我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
因為我沒有什麼可以回報她。
多日以來,我一直在觀察曼德拉主教的行為,觀察哪些人和他有過接觸。
他出行的時候祭司和僧兵前呼後擁,很難下手。
而滅世雙刃是不是真的在他手裏,是不是放在家裏,我都難以確定。
這些天以來,只有一組訪客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們是矮人三兄弟,應該都是礦工。
三個矮人礦工,會和主教之間有什麼樣的關聯呢?和這個世界上的其他矮人一樣,
他們身材五短,長著茂密的鬍子,瘋狂地喜歡喝酒,善於唱祝酒歌,而且名字都
很奇特。
老大叫依喲依喲依·銅鬚,老二叫哎喲哎喲哎·銅鬚,老三叫嘿喲嘿喲嘿·銅鬚。
他們的名字讓我想起一首歌的調門:“一呀嘛、一呀嘛、一呀嘛一……”倒是真的
很好記的。
他們目前很沮喪,我來到酒館裝作請客喝酒,他們很快就加入了我的行列。
珊珊給了我一瓶醒酒藥,我吃了,酒流到肚子裏就跟白開水沒有區別。
晚上我請他們到我家繼續喝,因為我有一種別的地方喝不到的甜烈酒,南瓜酒。
說起來,這可是我家的獨門秘方,小的時候父親經常做,好在我學會了那個秘方。
製作其實很簡單,選一個合適的南瓜,在瓜蒂附近錐兩個小小的深孔,然後將酒藥
倒進去,再將孔用濕泥封好。太陽曬,露水浸,如果天氣配合,有個十天八天的發
酵,酒就算成了。
說起來簡單,但是做起來其實是很難的,特別是酒性要烈,這沒有我家的獨門秘方
是絕對做不到的。就算有秘方,一年裏能喝到最好的南瓜酒也只有南瓜收穫的這個
季節,沒有好器皿的話窖藏很不容易。
他們跟我來到南瓜田,醉醺醺地問哪里有酒可喝啊。我就帶他們去挑南瓜,田壟間
一個個碩大金黃的南瓜,就像是一隻只金色的燈籠,熟得瓜藤都已經開始枯萎了。
我們選了三個巨大的南瓜,每一個都有半拉桌面那麼大。
我讓他們小心地將南瓜架在凳子上,他們問:“酒呢?”
我在南瓜下麵放了酒桶,用刀在南瓜底下開了小洞,酒就從南瓜裏面流出來了,
酒香四溢。
“上帝!”他們一起驚叫。那是不折不扣的烈酒!喝起來還有點兒甜。
他們沖過去幾乎要將頭紮在桶裏,簡直沒人能將他們拉開。我看得哈哈大笑,
拿出一些巨型的啤酒杯,才讓他們冷靜下來。
“乾杯!”那天晚上我們喝了很多,我的酒管夠。如果不是因為秘方的配料很貴,
這酒目前又沒有什麼名氣,我會考慮用它發財的。
我們輪流在桌子上跳舞,反正我的桌子也不值錢,塌了就塌了。
但是它奇妙地沒有塌。我們手搭著手一起在院子裏跳舞唱歌,
唱“一呀嘛、一呀嘛、一呀嘛一……”他們說要是有老妹一定要嫁給我。
時機到了,我問他們究竟是在暴風城城做什麼,因為矮人的國度瑪多蘭在地底,
離暴風城挺遠的,而矮人都熱衷於在地底猛挖,忙著冶煉秘銀和許多神奇的金屬,
沒空來拜訪人類。一般來說,都是人類去找他們。
他們的樣子很懊悔,老大依喲依喲依說:“我們在尋找秘銀礦的時候無意中炸開一
個洞,裏面有很多古代僧侶的屍體,大概已經有四、五百年了。其中有一個屍體,
手裏拿著一對匕首。叫什麼什麼……”
哎喲哎喲哎提醒他說:“滅世雙刃。”
“對,那東西不乾淨。所以冒險者協會讓我們送到光明大教堂來看看是不是能淨
化。誰知我們給了紅衣主教曼德拉之後,就沒有下文了,他一心只是想將我們打
發回去。他說,這東西本來就是光明教會的東西,所以不肯簽署冒險者協會的移
交文書,也不肯將東西還給我們。”
老二哎喲哎喲哎和老三嘿喲嘿喲嘿一起叫起來:“他是個大騙子!”
“安靜。”老大依喲依喲依說,“依照矮人的法律,從地下挖到的一切東西,不
管是自然的遺產還是歷史的遺產,都屬於挖掘者所有。我們的家族祖先曾經挖到
過一整個秘銀礦脈和一頭龍的墳墓,我們卻沒有從本次具有重大發現的挖掘中獲
益。我們真是對不起祖先。”
“矮人的法律真好。”我說。
“但是我們冒了險,用了半噸炸藥,什麼也沒得到!”銅鬚老大叫了起來,一抹
黃鬍子上的酒沫,“詛咒那個紅衣強盜!”
“聽我說。”我將一隻腳踏到桌子上,“寶物應該屬於付出了勞動的人。”
“對!”三兄弟齊聲附和。
“既然曼德拉主教背信棄義,你們應當從他手中得到足夠的補償,這是冒險者應
得的。”
“沒錯!”三兄弟義憤填膺,齊聲咆哮,“用鎬打死他!”
“呃。”我冒汗,他們暴力傾向真重,我都沒有想過要打死誰。我說:“也不用
那麼激烈。我們去把他家搬空吧。”
“好主意。”“同意。”“聽你的。”
“至於那對刀,我想不用淨化。淨化之後它就是普通的刀了,它的存在還有什麼
意義呢?”我給他們看了我手上的紗布,在月光下,那紗布發出朦朧的光亮,
“我有能持有滅世雙刃卻不受污染的方法。但是我希望你們將刀借給我使用。
我會簽署一份合同,表明這個偉大的發現屬於銅鬚三兄弟,在我死後必須歸還。”
“就這麼辦了,明天我們去將他家搬空。”三兄弟一起舉杯,“乾杯!”
第二天睡覺。
喝得太多,站不起來。
第三天,我們確定了一個方案。由我摸清他家的地形,確定藏寶室的位置。
然後三兄弟挖洞,從他對面一直挖過去,正好他家對面那房子被我租下來了。
我請了幾個臨時工,搬來了一些磚堆在院子裏,刮掉了牆上的牆粉,裝作要大興
土木的樣子,這樣有人聽到用鎬刨地的聲音也不會奇怪了。
有南瓜酒,進度奇快,矮人三兄弟只用了兩天就挖到了曼德拉莊園的地基底下。
在這兩天裏,我數度潛入曼德拉莊園,並且從建築師的家中偷到了建築圖紙。
“應該是在這裏。”我指著圖紙上的一處,那是個地下室,寫著“藏寶室”。
但是在這個地方周圍,圖紙上畫了一層斜紋和一層沙點。
結果後來發現,斜紋是鋼管,沙點兒是花崗岩研磨的水泥漿。
“哇哈哈……”三兄弟倡狂地笑著,“這不成問題。”
當天下午,他們從冒險者協會在暴風城的分舵搬來了一個大箱子,打開之後,
裏面有幾把黑漆漆的鋸和鑿子,還有一大堆紅色的貼有危險標記的雷管。
“在這個世界的地下沒有矮人過不去的地方。我們要做的只是不要把整棟房子連
帶財寶一起炸飛。”
我點點頭,三個酗酒的矮人礦工辦事,這樣的結果很有可能。但是我對他們的技
藝也是滿懷信心。那個藏寶室有沉重的鐵門,打開它需要曼德拉主教唯一的一把
鑰匙。不過只需要在裏面頂上一塊磚頭,曼德拉主教寶貴的鑰匙也打不開了。只
要我們的速度足夠快,我們就可以搬空藏寶室所有的東西,然後逃之夭夭。
矮人三兄弟給了我一個防毒面具,外加一個礦工帽。
他們說:“幹吧?還缺什麼?”
“缺這個。”我給他們一人一隻跟珊珊要來的長筒絲襪,“套在頭上。”
於是當日入夜,我們在曼德拉主教的藏寶室外鑽了孔,埋了雷管。
然後我們拉了火藥線,準備點火。我一直在牆頭放風,觀察曼德拉莊園的動向。
曼德拉的看門人一直沒有關心過我們的舉動,一切都很順利。
然而就在最後的時刻,我看見門口的僧侶突然一聲悶哼,倒在地上,
似乎是被毒針一類的東西打中的樣子。
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夜行衣,沿著牆角輕巧地跑過去,將屍體拖到樹叢裏。
“等等!”我急忙向三兄弟大打手勢,“我去看看。”
依喲依喲依咬著一根大銅煙槍說:“半個小時你不回來我們就動手了。”
我點點頭,遠遠地隨著那身影沒入曼德拉莊園。
那是吉恩。
她的身材,她的動作,即使是多年不見我也能夠分辨得出,是她。
珊珊說過,軍情局已經介入此事。難道說,現在被派來處理此事的人是她麼?
我很想大聲喊她的名字,但是我沒有勇氣。
她很可能會殺了我。執行任務的刺客都是不講情面的,而她對我已無情誼,就像
我對她也已無奢望。五年過去了,我不得不承認自己背叛了她,然後遭到了報應。
我現在沒有資格面對她,我想要的是,復仇。
吉恩的身手麻利,狠毒而毫無破綻。她比我更瞭解曼德拉莊園,她的目標顯然也
是滅世雙刃。但是除了刀之外,她是來殺人的。這一點和我不同,如果沒有軍情
局的命令,她不會這麼放手去幹。她的速度奇快,每一個守衛的位置她都瞭若指
掌。短短的五分鐘,她已經殺了四個站崗的僧侶,穿過一百米寬的草坪,翻入二
樓的陽臺。沒有任何被殺的人發出一絲聲響,屍體都被她拖走藏好。
我看得手心冒汗,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面。我不敢靠近,吉恩的警戒範圍比尋常
刺客要寬得多,我只有在她專注出手的時候才敢從她背後隔著五十米以上的距離
移動。一直到她進了二樓的陽臺,我才敢越過草坪。
我小心地沿著她的足跡爬上二樓,屏息傾聽裏面的聲音。如果吉恩發現有人跟蹤
,一定會等在這裏,一刀就要了對方的命,我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我不
敢隨便將腦袋伸出去。寂靜中,我聽見屍體委頓倒地,在地板上拖動,關閉房門
,越聽越害怕。吉恩殺人如麻,但她卻是我愛過的女人。
她根本沒有直奔目標,而是盡可能多地殺人,一個房間挨著一個房間動手,殺幾
乎所有的人。她真的有足夠的理由下手殺那些人麼?還是僅僅為了上級的命令?
換了我,我做不到。我從未殺過一個人。雖然我一心想當刺客,但是我會想起屍
體的家小,儘管那些人不是我殺的。
走廊裏有燭火,我從陽臺的門縫望進去,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傭挽著裙子,端著一
盞燈走了過來。吉恩突然從黑暗中閃出,一刀割斷了女傭的脖子,用手接住墜落
的油燈,輕輕一吹。女傭喉嚨鮮血狂噴,吉恩拎著她的頭髮將屍體放倒。走廊裏
重新變得一片漆黑,我驚得手腳冰涼。
那真的是吉恩,我認識的吉恩麼?
吉恩迅速登上樓梯,消失在三樓,我才敢從陽臺進入走廊。
奇怪,剛才明明見她殺了個年輕美貌的女傭,難道我眼花了麼?
地上女傭的屍體是個老太太。她的手裏拿著一串房間鑰匙,看來竟是個管家呢。
她要去哪個房間呢?吉恩忘記將她的屍體拖進房間藏起來了。
我隨手打開一扇門,想要將她的屍體拖進去,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屋裏的地板上有兩個黑衣的教士,都已經喉嚨被割倒在地上,流了一地血。
這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怕的是,屋子裏吊著很多籠子,其中的一個籠子裏還有
一個白嫩的嬰兒。我沖過去用手摸了摸嬰兒的腳,是個女嬰,還活著,但是吃了
酒或者什麼類似的東西,睡得很死。
我頓時想起珊珊說過的話:“我懷疑曼德拉主教在研究黑暗魔法,甚至懷疑他和
最近的嬰兒失蹤案有關。”
“該死!”我咒駡著,早該讓矮人三兄弟購買十倍的炸藥,把這棟罪惡的建築炸
飛。如此說來,我並沒有眼花,那個年輕的女傭形象是老管家使用了巫術的結果
,代價應該就是嬰兒的血。滅世雙刃曾經是惡魔賴恩用來獻祭給黑暗之神的祭器
,難道曼德拉主教在研究這個,不惜殺害嬰兒麼?
這可麻煩了,這地方比我想得還要可怕。
吉恩幾乎殺任何人都是一刀,有的連刀都不用。她直奔頂樓,在她進入最後的房
間之前,她已經殺了四十多人。被殺的人直到死前都不知道死神在逼近,吉恩恨
透了他們,出手毫不留情。紅衣主教精銳的僧兵就像麥稈一樣在她的刀下無聲地
倒下。
我跟著屍體一路追上去,心裏覺得很不妙。吉恩越來越激動,她連屍體都不藏了
,甚至不再隱藏行蹤。但是最後,她控制住了情緒,站立在大門前。兩個守衛歪
著頭倒在她身體兩邊,她鬆開抓著他們頭髮的手,屍體便無聲地滑落。
那是曼德拉主教在頂樓的一個大廳。門縫裏透出燭光,還有含糊不清的念詠聲,
似乎有很多人,正在舉行什麼儀式。
吉恩一腳踢開了大門,手中刀光閃爍。
兩個錯愕中被割破了喉嚨的僧侶捂著自己的脖子,在她的身前轉著圈倒下。血從
吉恩的刀上滴落。曼德拉主教手中持著兩把黑氣繚繞的匕首,腳下躺著一個懷孕
的婦人,神情癡迷地望著她。四周都是蠟燭,劃著我看不懂的圖案。
“曼德拉主教!”
吉恩一聲嬌喝,揚起了手中的刀,
“這是為了那些被你殺害的人!”
我靜靜站在走廊的陰影中,凝望著她的身姿,頭一次如此感動。
是的,這就是吉恩,她和她所堅守的正義。
只因為這一瞥,對於六歲的時候能遇見她,我決不後悔。
搖曳的燭火將她的身影拖長,在牆壁上映出光怪陸離的圖案。那些僧侶大叫著揚
起手中的刀,一起惡狠狠地向她撲來,但是又一個個倒在她的刀下。一道黑色的
閃電滑過,吉恩一聲悶哼,身體飛起來撞到牆上。但是隨即,她的身影像一隻燕
子,孤傲而自由地飛翔。無數的電光、黑魔法掀起的死亡陰影,全都落在她的身
後,她是孤傲的燕子,一瞬間就要分出勝負。牆壁上繚亂的分花燭影中,她的刀
已經刺入了曼德拉主教的後心。
“蠢貨。”曼德拉主教口中淌著血,驚懼道,“要對抗黑暗,只有掌握黑暗。小
小的犧牲,就可以阻止黑暗的蔓延。你破壞了我的儀式,反而會將惡魔引入這個
世界。”
“住口。”吉恩將刀抽離他的背心,讓他顫抖著跪倒在地。
吉恩將刀刃的血珠揮落,冷冷地說:“向那些冤死的人們謝罪去吧!”
“不好。”我的心中一驚,吉恩不知道他手裏拿的是滅世雙刃麼?持有它們的人
是無法被殺死的。方才的順利得手,完全是因為曼德拉主教在全神貫注地進行儀
式無法移動,吉恩進攻的時機可以說把握得非常好。但是僅有的一次機會可以將
曼德拉主教的雙手斬斷,奪走滅世雙刃,吉恩竟然沒有那麼做。
我隱隱覺得,吉恩被騙了。是的,跟珊珊透露消息的情報官一定是隱瞞了很多,
既然自己拿不到,就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吉恩。他安的是什麼心?希望借著滅
世雙刃的靈魂腐蝕來毀掉吉恩麼?
被獻祭的孕婦躺在魔法陣中央,不停地撫摸著自己的身體,口中發出失魂落魄的
呻吟。突然間,她的面容衰老了,身體像泄了氣的皮球迅速癟下去,就好像血肉
被抽幹。唯一隆起的是她高脹的腹部,在這時候炸裂開來,黑色的血漿四處飛濺。
曼德拉主教跪在地上,開始狂笑,他的聲音漸漸在喉嚨裏變了,變得不像是人類,
粗重邪惡的聲音在走廊裏回蕩。地上的魔法陣迸射出猛烈的電光將吉恩驚退,四
周的燭火變成了黑色的火焰,牆壁紛亂的燭影彙集到一起,凝成一個羊首惡魔的
巨大身影。
是薩特惡魔將軍賴恩!
曼德拉主教雙眼露出可怕的綠光,透胸而過的傷口在迅速癒合。他的喉嚨發出低
吼,騰身從地上站起,雙膝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關節反折過來,向前扭曲
,就像是羊的後腿。四周的光線迅速轉暗,仿佛被什麼東西所吞噬。他的頭蓋骨
隆起,面容抽搐,生出一對山羊角,身軀漸漸被黑霧包圍。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巨響從地下傳來,整個樓都猛烈地晃了兩晃。矮人三兄
弟動手炸藏寶庫了,曼德拉主教一下子又倒了下去,撲倒了地上的蠟燭。黑色的
火焰燃著了地板上鮮血,我知道機會不會再來。
我閃電一般沖過去,厲喝道:“砍他的手!”
聽見我的聲音,吉恩來不及說話,我們一左一右,交叉閃過曼德拉主教的身前,
匕首出鞘。黑暗中,最黑暗的地方,就是他持著滅世雙刃的手。刀鋒掀起的兩道
弧光閃過,他的雙手應風而斷,帶著兩把刀落在地上,那附著在刀柄上的兩隻手
瞬間變得乾枯,就連血都被吸幹。他發出呻吟聲,但是聲音也仿佛在萎縮,隨著
血液的乾枯而抽成一團。
“不!”惡魔的影子卻不肯跟著屍體倒下,反而扭動著站了起來,
“該死的人類!”他咒駡著,那影子從牆壁和屍體之間脫離,走了兩步,伸出巨
大的爪子,抓向吉恩。吉恩閃開來一刀猛削,就像是在空刺,無法對它造成任何
傷害,駭然後退。
“快跑!”我摸出一捆雷管,點燃了,直丟過去。
轟隆一聲,影子隨著氣浪跟窗子一起被炸得支離破碎,曼德拉主教的鋼琴一直飛
到草坪上。我和吉恩一起滾到走廊的另一頭,幾乎從那裏飛出去。沉重的門板壓
在我身上,我費了好大力才將它一腳踹開。
我四下尋找的時候才發現,吉恩已經昏倒在地上。原來是她卸下了門板撐在我身
後抵擋雷管爆炸產生的衝擊,結果撞到了頭。女人身體輕,幹這工作實在是不合
適。
我放下心來。但是我始終覺得無法面對她。
我回到那房間裏去,費了好大的勁才從破爛的牆壁下找到滅世雙刃其中的一把。
我又到草坪上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另一把。僅僅是握著它們,就有一種嗜血的衝
動,讓你想要變得瘋狂。黑暗凝成赤裸裸的力量,讓你想要舉著刀膜拜。
我拆下手上的珊珊給我纏的紗布,仔仔細細地將刀柄重新纏起來。月亮布仿佛受
到了黑暗的吞噬而抽緊,起了反應,死死地繃緊在刀柄上,竟與刀柄融為一體。
我重新握緊那兩把刀,比劃了兩下,再也沒有剛才的那種衝動的感覺了。取而代
之的是一種奇妙的踏實感,就仿佛用鐵鏈馴服了一頭惡龍,而鎖鏈的另一頭就牢牢
牽在你的手裏。
我將滅世雙刃用布裹好,放在吉恩手中,將她的手合攏。沒有將刀帶回的話,她一
定無法交差。
原本我想要殺人的刀,但是一見到吉恩,我就忍不住想把能給她的都給她。
她依舊昏迷,我忍不住將她抱起來,抱在懷裏。
這可能是我唯一的一次機會,可以和她如此相擁。
我輕輕地拉下她的蒙面巾,經過血腥的廝殺,她的嘴角卻在笑,像是睡著了。
她那麼堅強,卻又那麼天真。畢竟,她才只有十八歲,正是人人羡慕的年華。
但是我卻已經選擇了復仇。
第一卷 賊與冰霜新星??八、絕情
那天晚上,我就那樣抱著吉恩,輕輕矗立在陽臺上。
不遠處,暴風城城燈火通明。
曼德拉莊園的樹林和池塘裏,青蛙和蟬熱鬧地通宵鳴叫,但是心情剛好。
如果時間可以停滯在那個時候該有多好。
她的眼角輕輕抽動了一下。我知道她要醒了。
“吉恩。”我輕輕喚她的名字。
“嗯……”她漸漸清醒了,歡喜道,“是你麼?果然,你在執行特殊的任務。老
師說你超級棒,做得都是別人幹不了的工作。”
“不是的,吉恩。”我沉聲說,“我變了,我開始為自己殺人了。”
“你說什麼?”她伸出手臂,想要抱住我,卻發現自己手裏拿著窗簾布纏裹的一
對雙刃,她還不知道那是什麼。她迷茫道:“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吉恩。”我盡可能讓聲音溫柔,讓她記牢,“你記住,永遠不能拆下我纏在刀
柄上的裹刀布。”
“什麼?”
我手臂一松,將吉恩從三樓陽臺上丟了下去。
吉恩一聲尖叫,手反射性在我頭頂一抓,扯掉了長筒絲襪。
她在墜落,離我越來越遠,她的手胡亂揮舞。
我看見她墜落中絕望的眼神,我閉上了眼睛,那種眼神可以殺死我。
當我睜開眼,她已穩穩落在地上。
她完全驚醒了,猛然抬起頭,凝望著陽臺的我。
我也在凝望著她。
她一言不發。
突然,她沖向牆壁,足見輕點,飛速爬向二樓陽臺。
我無聲地退入黑暗,灑淚狂奔。
身後傳來吉恩的哭聲:“你別走……”
我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是賤貨,有人追就跑,有人跑就追。
這種感覺像是在掙扎,像是有絞索在脖子上收緊,逼得你發狂,沒法思考。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我只想狂奔。
我在吉恩能夠看到我的背影前躍下了樓梯,直奔地下。地下藏寶室裏,矮人三兄
弟正在大豐收,隔著鐵門就能聽見他們的哈哈大笑。
我拍門急道:“開門,是我。”
他們一怔,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銅鬚老大的聲音傻乎乎說:“但是你說用磚頭
從裏面堵住的。”
“但是我現在是在門外啊!快開吧。”
門打開,我急急閃了進去,將門拴好,老二老三舉著十字鎬埋伏在門邊,見到真
的是我才放鬆下來,老大依喲依喲依早已搬著一塊大石頭,重新頂在門底下。我
趴在門板聽,吉恩沒有追來,才鬆了口氣。
明知她追來也無可奈何,
我還是忍不住趴在門上聽了好一會兒。
藏寶室裏面只有幾副鎧甲,幾張油畫,空空如也。
我一怔:“就這麼點兒東西麼?”
“哇哈哈哈……”三兄弟一起奸笑,“能搬的都搬空了,珠光寶氣,真是珠光寶
氣啊。”
嘿喲嘿喲嘿激動地說:“我們的感覺,就好像是挖到了瑪多蘭大帝的遺產。那位
富甲天下的矮人君王喲!”
“快走吧。”
“真奇怪。”依喲依喲依聳動著黃鬍子說,“這裏的人都是聾子麼?怎麼都沒人
來。”
“都死了。”我苦笑,“所以這筆寶藏真的是遺產了。曼德拉主教的遺產。”
我們爬出地道,外面堆的都是用苫布蓋著的箱子、金銀燭臺、鑲著寶石眼的雕
像……乖乖,紅衣主教的財產實在驚人,這足以養活一支數千人的軍隊了。臨
走時瘋狂的三兄弟又引爆了一捆炸藥,炸塌了地道,毀滅了藏寶室曾經存在證
據。等到教皇對曼德拉莊園進行財產清點的時候,就由軍情局去替我們背黑鍋。
折騰了一夜。我們將財寶拉去我家,足足四車啊。天亮再雇一隻車隊,將這些
東西穩妥地運到瑪多蘭矮人世界去,那就誰也找不到了。
珊珊一大早就來敲門,見到我們在屋裏呼呼大睡,才松了口氣。我迷迷糊糊睜
開眼:“珊珊啊。”
“怎麼樣?刀子到手了麼?”
“到手了,但是……”我不好意思地說,“我又將它讓給別人了。啊,那對匕首
不適合,不適合……哎喲!”
珊珊狠狠扭我的耳朵。
矮人三兄弟震天的呼嚕聲中,我揉著被揪紅的耳朵跟珊珊好好解釋了一番。
珊珊一開始皺著眉頭,但是見我將自己的事情都原原本本講給她聽,就原諒了我。
但她還是很不高興:“怎麼就那麼巧啊?我就知道是送給舊情人。哼,拿著我送
你的東西去送人,我記住了,你完了。”
我跪著雙掌合十:“原諒我吧!”
“也好。”她不知道在動什麼心思,爽朗地大笑,“這樣你就不虧欠她了。那對
雙刃也實在是太過危險,你拿著我不放心。其實事情就是這樣,你完全不用選擇
復仇的人生的。”
我倔強道:“不,我一定要報復。”
珊珊還沒搭話,外面傳來馬蹄聲。我們緊張地趴在窗縫,發現一個穿著黑衣的女
人疾馳而來,赫然就是吉恩。她連衣服都沒換,卻不再蒙面。紅色的長髮俐落地
束在腦後,一張俏臉殺氣騰騰,離著老遠都感覺得到。
“不是吧!”我大吃一驚,吉恩真是鍥而不捨,她這麼快就發覺了曼德拉莊園對
面我租的房子,然後沿著車轍追來了。看來我不給她一個合適的理由,她一定追
殺我到天涯海角。
我家還保留著一個地洞,直通到屋後的田裏,是我小時候挖了用來躲避珍娜的,
現在還在。我慌忙掀開地毯,打開地道的蓋子往裏爬。珊珊也要往裏爬,我慌忙
中將她往外一推:
“你出去替我抵擋一下啊!你是有名的醫官,吉恩不敢把你怎麼樣。”
珊珊急道:“我會被抓的!”
“不會的,哎,吉恩不是來抓人的,是來抓我的。
你就出去說,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房子是你的。”
“那是你們的感情問題,不關我事……喂?可惡!”
我使用龜縮大法,珊珊七竅生煙,但也只好替我蓋上翻板,將地毯壓好。
“我知道你在裏面。”吉恩在門外喊,聲音很冷漠,
她大聲說,“你出來,我們說說清楚。”
“什麼人啊?”珊珊揉揉眼睛,假裝剛睡醒,走了出來。
吉恩一怔,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珊珊醫官,跳下馬,不由分說沖進屋裏,
見到三個矮胖的矮人正在呼嚕打得天響。
她“噔噔噔”衝上閣樓,又“噔噔噔”衝進廚房。
珊珊一把將她攔住:“哎,這是我家,你要幹什麼?”
“別跟我做戲。”吉恩眼圈發紅,“這是他家,我知道。”
“妳知道?”珊珊一插手臂,道:
“哼,既然妳知道,那就好辦了。他不想見妳,妳還是走吧。”
吉恩怒道:“妳,妳是他什麼人?”
“我們早就住在一起了。”
我在地道裏聽著,暗道,女人真可怕。
吉恩的聲音完全混亂了:“他,他不會的!”
不管她來之前做了何種決定,她實在沒有想過我的屋裏走出一個女人。
“有什麼不會?”珊珊出招狠毒,開始講故事,
聲音中都是夢幻般的美好回憶,
“那一年,我在門口撿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快要凍死了。
是我救了他,悉心照料,用我的身體為他取暖。”
說到這一幕的時候仿佛有小天使在人耳邊吹奏幸福的喇叭。
我冒汗,有過這一幕麼?
珊珊說:“從那一天開始,我們就只剩下彼此。”
“妳胡說!”吉恩的聲音已經快哭了。
珊珊給她傷口上撒了最後一把鹽:“妳似乎還有東西沒有還給我。”
“什麼?”
珊珊指著她口袋露出來的長筒絲襪,
那是我要去做賊,然後被吉恩從頭上扯掉的:
“那個應該是我的絲襪吧。我喜歡香奈兒這牌子的絲襪了,
自然,妳要的話也可以留著。不過那是他從我腿上脫下來的。妳還不走麼?
他是我的,妳們之間從未開始過,也早已經結束了。”
吉恩“哇”的一聲大哭,
外面傳來馬蹄聲,吉恩傷心地縱馬絕塵而去。
我額頭上冒著大滴的汗,從地道裏爬出來,
矮人三兄弟還在酣睡,吹哨聲此起彼伏。
發生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好像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我真羡慕他們可以睡得這麼安穩。
珊珊哼了一聲,靠著門框,望著落荒而逃的吉恩的背影:
“女人差一歲,道行可就是差著一個臺階的。”
她回頭瞅了我一眼:“要追快追,不追可就追不上了。”
“不了。”我出神地望著吉恩的背影,沒有想到對她造成的傷害這麼大。
“但是這樣好麼?”珊珊問。
“這樣很好。”我嘴硬道,心中卻是一陣酸楚,有些迷惘。
一直憋在心裏的氣都散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繼續去報仇。
但是我得去,我不去找珍娜報仇,我還能幹什麼呢?跟吉恩都成這樣了。
一切都得算在珍娜頭上。
矮人三兄弟醒後,買了幾輛大車,雇了幾個人,興高采烈地將財寶裝車。
我和珊珊都分了一份,但是我們都覺得拿著不安全,所以還是一起運走吧。
他們坐在車頭,有人揚著鞭子,有人拉著手風琴,
有人高聲唱著:“我是幸福小矮人,依呀依呀喲!”
“再見!一定要到瑪多蘭來玩。”他們和我擁抱,我依次親了他們的鬍子。
然後他們強烈要求和珊珊擁抱,珊珊也親了他們的鬍子。
三兄弟就高高興興地上路了。
那一天,珊珊對我說:“你總一天會成熟起來,發現自己的真心。
在你像個男人之前,我一定會看著你。所以,不要急於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
珊珊走後,我覺得很無聊。從風中飄來一張紙,是通緝令。
上面畫著三隻妖怪:翡翠龍,熔火犬和無面者。
我決定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幹,順便想想清楚。於是我想要它們的牙。
九、死 刑
金米抓著窗子上的鐵條,很震驚地聽著我的故事。
“你說的是珍娜·普勞德摩爾?如今塞拉摩大領主兼海軍上將的女兒,
法師塔首席大法師,珍娜?殺死了魔族將軍,導致隆梭魔族全線潰退的大英雄,
女中豪傑,珍娜·普勞德摩爾?”
“還有哪個珍娜?”
“但是她現在很有名!”金米說,“你放棄這個念頭吧,要殺她是不可能的,
只是說起這件事情你就會被很多人踩死。她是民族英雄,法師塔的形象代言人,
還是一位公主,塞拉摩有四十萬畝土地,而她有四億多崇拜者,星光閃爍,
每天關於她的日常起居和穿戴服飾佔據鐵爐日報一個專版,她買衣服不花錢,
就差家裏自己印鈔票。快,實際一點兒,把銼子給我,我幫你逃走吧。”
“金米,謝謝妳。”我喃喃地說,“我不走。我累了。讓我休息吧。”
金米沉默了很久。作為一個地精小妹,她知道的事情已經太多了。
“你是我的英雄。”她突然這麼說,
“你告訴我的故事是我們的秘密,我一定會很珍惜。如果你累了,就聽我說,
我說完就走了。”
她開始說。
“這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有價值的八卦。
但是,聽我說,其實你一點兒也不想殺人,你只不過是想斬斷一分感情而已。
那份感情是你生存的意義,但是現在它在折磨著你。
這個世界上沒有能夠斬斷情絲的刀,再好的刀也做不到,史詩武器也沒用。
所以你不用跟刀子較勁了,
如果聰明的話,就趕緊搞清楚究竟喜歡誰,要不就乾脆把她們都甩了。
我建議你把她們都甩了。”
她笑笑。
“我明白你的感覺,你不是不想出去,你只是不想出去殺她,不想逼自己做選擇。
你好善良。癡情的男人都很善良。
但是像你這樣善良的男人真的能殺她麼?我覺得不能。
就算她讓你殺,你也下不了手的。
她說的是對的,你就是笨賊一籮筐裏的那個籮筐,你幹嗎不好好對待自己呢?
其實她為你計畫了未來,你按她說的呆在家裏,她總有一天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你知不知道她並沒有什麼真正的緋聞?我想那很可能是因為你吧。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麼?你只不過是不想去像個傻瓜一樣等著她。
你對自己沒有信心。你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來騙自己。”
我默不做聲。
她歎了口氣。
“我很想把這些寫在報紙上發表,這將是鐵爐日報創刊以來最有價值的八卦。
但是現在內容太多了,涉及的人都很可怕。我不知道能不能發表。”
她的眼睛晶晶亮,
“至少我可以用這些資訊做籌碼。”
她一舉照相機,笑得像老鼠一樣:
“以後我一出門,大家就喊皇牌大記者金米!
金米要做什麼,精靈文聯、光明大教堂還有軍情局,都一定會有很多人幫我的。
就算你想死,也一定不是白死的。”
她笑了一會兒,見我還是沒有想走的意思,很失望。
她難過地問:“你真的想死麼?”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答案。
或許我只是累了,這麼多年以來,
我從來都沒有像入獄之後這樣舒舒服服在床上躺著。
鐵窗給我的感覺很安全,一下子帶走了我的煩惱。
外面有聲音,
金米扭頭望了一下,對我說:“我得走了。”
她招手向我告別,對我說,
“勇敢一點兒,不管你如何選擇,你都是我生活中的英雄。”
她的大頭在窗口一閃,消失了。衛兵就要來了,她不能被發現。
她走後我心裏空蕩蕩的。
是的,金米說得對。我只是在一廂情願地傻等,等著她回來,等著她回來罵我。
但是,誰都知道,走掉的女人很少有人再回來。
我只是想忘記時間。沒有被凍起來的日子很難熬,我得用別的方式忘記時間。
所以我只能折磨自己。現在,解脫的時候到了。
突然有一瞬間,我又奢望她會來。
本來不會有奢望的,但是不是很多沒有關聯的人都來了麼?
我一直傾慕的吉恩,就像夢一樣出現在我的面前,和我發生關聯。難道她就不會來?
她不會來。
她已經是一位領袖,她的行為代表著和平的希望,
她已經是一種象徵。你知道象徵有多厲害?
她有軍隊,有眾多的支持者,有屬於自己的領地,肩負重任。
個人情感對她來說算得了什麼?
偉大的她的名字不該和一個初中沒畢業的傢伙有關聯。
不管怎麼說,她都不會來。
而我的生命,也快到了盡頭。
此時此刻,我突然發現我最大的願望,莫過於再見她一面。
很遠的地方傳來鐵門的開啟聲,
有士兵在甬道裏並腿,齊刷刷的聲音在甬道裏回蕩。
我還聽見大檢察官生氣地問:“看守的人怎麼這麼少啊?”
典獄長說:“裏面很封閉,不用看著。”
“哼,要是跑了,你們都得住進去!”她怒氣衝衝地來到門口,
從小窗往裏看了看,見到我還在,才鬆了口氣。
她惡狠狠說:“活得挺快活的嘛,等下有你好看。”
她的衛兵打開門,衝進來將我從床上一把拉起來,扭過手臂綁好。
他們就像是夾著一堆柴火一樣把我拎了出去,
從監獄到法場,我簡直是騰雲駕霧,足不點地。
說起來我也是受害者啊,
為什麼她會這麼恨我?明明是她老公自己遭到了報應。
今日的暴風城廣場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最高檢察院做了特殊宣傳,在此誅殺國賊。
不過氣氛的熱烈程度像個節日,不像殺人。到處有人叫賣。
“瓜子,花生,柿餅要不要?”
“賣鮮花,送給國賊的鮮花。”
“賣乳酪,往國賊頭上扔的乳酪。”
這倒是很像為我慶生日。隨即我就想起一個重要問題,
哎,我生日哪天來著?父母死得太早了,我自己不知道。
暴風城的影壁牆上挑著巨型橫幅:為文學而冤死的第一人。
我被人架著左顧右盼,不過沒有找到蘇菲。
很多精靈美女打著小旗子,在人群中穿插,分發會員小冊子。
不過我注意到雕像底座不知道被誰給敲掉一塊,
上面那個什麼“心如利箭”的銘文不見了。
精靈美女們努力地拉著人氣:
“我們要在暴風城開設分會,歡迎所有喜好文學的人參加。我們每週都舉行一次
詩友會,每月一次大型集會,全世界最有名的詩人都會來。孩子們可以來聽故事,
您有書稿我們負責出版,代購並且收購書籍,代寫書信和各種生平傳記,您希望
自己的後代認為您是什麼,我們都可以幫您寫在書裏……”
又有唱詩班從大教堂出現,祭司穿著金袍、教父穿著黑袍、牧師穿著白袍、醫師
愛穿什麼穿什麼……隊伍中有很多美女,都舉著高高的安魂幡,上書:
“祥瑞禦免,直達天堂”。
勞瑞娜在隊伍裏面哭得很傷心。
她擠在人堆裏伸著手,抽噎著對我說:“我永遠為你祈禱!”
我知道大教堂來這麼人舉行如此隆重的儀式一定是出於她的要求,
心裏很感激,向她報以微笑。如今我能報答她的只有微笑。
如此隆重的儀式世間罕見,
不過與林林總總的安魂幡相比,更可怕的是醫師們的方陣。
她們是帶著光榮的使命來的,舉著瓶瓶罐罐和手術刀,
圍在絞刑台四周,準備迎接我鮮活的捐贈器官。
一旦我咽下最後一口氣,她們就萬刀齊下,將我的心肝脾肺腎統統拿走。
我想起多年以來最好的朋友,珊珊,是她從小開始給我治療各種傷。
今天她沒有來,但是來的顯然都是她的同道好友。
現在還不到我登臺的時間,高大寬闊的絞刑台被二十四個小妞霸佔著。
她們在上面跳肚皮舞,貼面舞,辣身舞,跳得上下亂顫。
她們代表了聯盟二十四個民族的二十四個姐妹,
二十四個民族一條心,二十四個姐妹一支舞。
台下不斷響起熱烈的掌聲,
我罵了一句:“低俗!”不過大眾口味顯然跟我不太一樣,
那是觀眾和主演的本質上的區別。
這時候,城門幾聲馬嘶,騎兵隊分開兩列,將長槍高舉,交叉在一起。
從他們中間沖過氣喘吁吁的長跑運動員,
手裏高舉著從臨鎮不知道什麼地方點燃的一支火炬。
大量童子軍歡呼著跟在後面一起跑進來,手裏捧著鮮花,
上演衝向暴風城廣場的悲喜劇。
記得當年我也幹過類似的事情,
不過是誰死了,為什麼死的,那可真是一點兒不記得。
在暴風城廣場的四周,很多工匠在忙著安置煙火發射器。
哥不林們不會放過這個掙錢的機會,他們的大財主也來了,
他們帶來的大量商品無疑會使得今晚的暴風城繽紛多彩。
吉恩會順利地將四隻妖怪幹掉吧?
她得把注意力集中到任務上去,我希望她順利,她的勝利就將是我的勝利。
如同她說的,我或許會成為英雄。
所以我就算今天死了,也早晚會擺脫那些惡劣的名聲。這樣,就不算是白死了吧?
我默默地為她祈禱。這輩子,沒來得及愛上幾個人。再見,親愛的吉恩。
她走了我才覺得好失落,要是沒有珍娜的壓迫,
我和吉恩多半已經是軍情局的雌雄雙煞了吧。
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說起來,我一點兒也不後悔出現在這個場合。
如果不是胳膊被人架著,我很想走到臺子上去,對著眾人揮一揮手。
我望著天邊的晚霞,俺輕輕地來,正如俺等下要輕輕地走。
不帶走一絲雲彩,差的只是那一下神來的揮手。
臺子被騰出來了,大檢察官已經有點兒不耐煩。
這女人,難得長這麼胖,一點兒耐性都沒有。
二十四個跳舞的小妞從兩側退下,輪到我站在舞臺上。
行刑的時刻到了,我昂首走上絞刑台,劊子手將吊索套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腿有些軟。我扶著絞刑架,清了清嗓子,總得說點兒什麼吧?
台下萬頭攢動,無數雙眼睛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傲視四周,大聲對群眾說:“暴風城的朋友們!人類歷史上一百年……”
突然一塊布勒住了我的嘴,
大檢察官說:“不准讓他說話!”
這個該死的臭婆娘,我現在越來越討厭她了。
不過她的心情正好,簡直是秋天收穫的時節。
她的身後是她坐著抽筋的老公及其輪椅,
還有許許多多受傷或遇難的檢察院工作人員及其家屬。
他們是唯一憎恨我的一群人,用各種解恨的眼光望著我。
我從他們眼中看得出煎炒烹炸多種工藝,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理由恨我。
我委屈,當初又不是我要拆信的,
而且我大聲抗議的時候他們就是這麼亂,根本聽不見我的聲音。
現在一地殘廢人,那又能怪誰?
有很多家屬催促著:
“還磨蹭什麼?要他的命,要他的命!
這裏這麼亂,成什麼樣子,快,快點兒啊!”
大檢察官顯然也已經迫不及待。
“準備行刑。”她高聲說,
“暴風城的各位,今天我們在這裏公開處決叛國者,以儆效尤。
這裏是最高檢察院的判決書,具體判決如下,判……判決……”
她打不開手裏的卷軸。
卷軸被粘住了,她的手也被粘住了。
她皺起眉頭,用力拉,扯,呼啦一聲辣椒粉漫天飛舞。
風一吹,宣判席所有的人痛苦地四處亂撞,涕淚橫流。
方才一直吵著要我死的遇難者家屬們如今生不如死,
人人發出殺豬一樣的聲音撞來撞去,
到處是頭碰頭的“砰砰”聲。有人倒地,有人踩過。
檢察官的輪椅被人推翻,不過他本人已經不介意了,
因為他已經翻白眼昏死過去。除了他老婆,就數他離得最近。
大檢察官雙手粘著判決書,豬一樣的軀體摔倒在宣判席,
身體下面還壓著兩個人。
我不知道這個辣椒粉還是不是我原先用的那種,因為這東西是吉恩拿來的,
她很可能在裏面加過料,看上去效果比原來的還要猛烈。
人群亂得如同一鍋粥,不停有人尖叫,從橋樑廣場的邊緣掉進水裏去。
醫生們不舉著瓶瓶罐罐等待我鮮活的器官了,
沒得等了,她們捏著自己的鼻子商量怎麼救人。
高舉聖火的運動員被尖叫的二十四個小妞踩過,將火炬丟到了煙火發射器旁,
火炬點燃了引線,一枚綠色的煙火彈呼嘯而出,在傍晚的天空炸成一片絢爛。
這個亂啊。
最亂的是有個小孩站在牆頭上哈哈大笑:“成功了,真好玩!”
一干幕僚驚慌地說:“國王陛下,您怎麼能這麼幹啊!”
但是立刻一位身材高大的人出現,伯瓦爾·弗塔根公爵,前任國王的弟弟,
也是暴風城第一高手兼溺愛侄子的叔叔出現,
擋在他們面前,瞪了他們一眼:“吾兄不在,國王想怎麼幹就怎麼幹!”
公爵魁梧的身軀如同鐵塔,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我向路德王子投去一個微笑,幹得漂亮!
他回報以一個大拇指,拇指上證明他國王身份的扳指國璽閃閃發光。
醫師們對大檢察官做了緊急補救措施,用臨時找來的馬桶塞子吸出了她氣管裏的辣椒粉。
她咳了兩聲,恢復了意識。
她的衛隊長猛烈搖晃著她:“大人,大人,判決還要不要執行?”
她睜開眼,用手指著我,突然又轉移到那些看板子上。
“把賣辣椒粉的廠商,還有那些發小廣告的,都抓起來。”這是她的臨終遺言,
她的手無力地垂下,生命如流星隕落。
她的遺體被放在擔架上,火速抬離現場,等待復活的機會。
現在還有人關心我的判決嗎?
我擔心我的罪名加重了。
暴風城的人民果然不會遺忘我,即使是這樣的時刻;
一個失去理智的郵遞員家屬突然尖叫著沖上臺來,一把推開了機關。
我腳下的翻板一敞,身子向下猛墜。繩子勒在我脖子上,勒得“咯吱咯吱”響,
那女人還騎到我背上去,用力往下墜,咬牙切齒地喊著:“死,死,死!”
突然火光一閃,那女人從我背上一聲尖叫倒飛出去。
我的脖子吊在絞索上轉圈,看見她像燒豬一樣四處亂跑,點燃了一個又一個煙火彈。
一個蒙面人戴著兜帽不知何時擠到了絞刑台前,
一抬頭,兩眼如晨星般迷人。
她的手一揮,我脖子上的繩子突然斷了。
我的身體往下墜,但是又被一股風一引,突然就到了她肩膀上。
我差點兒被勒死,發出一聲呻吟猛吸了兩口新鮮空氣。
說真的,剛才那會兒沒有解脫的感覺,只有怨念和憤怒。
不管世界如何亂,果然還是活著好。
我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兒,她是誰?
四周警鐘鳴響,小國王路德被公爵一把護在身後,
大量的衛兵沖了出來,高喊著:“有人劫法場!保護國王!”
纖細的手腕如白鳥高傲的頭顱升起,
一道白茫茫的寒氣擴散開來,那是多麼霸道的法力啊,
半個廣場的人都被凍成了人肉冰棒,在落日的餘暉下閃閃發光。
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一下子眼淚都出來了。
“冰霜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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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59.117.61.22
推 fantasy13:和之前的不同,這是完整版??大推!!! 06/13 00:43
推 ucherey:推推 真有心 06/13 00:46
推 wolf123:好看 推一個 06/13 00:55
→ shamanlin:老實說....之前的簡略版本比較有感覺,完整版反而.... 06/13 01:11
推 cbao:推 06/13 01:24
推 waneblade:完整板的某些橋段還是很有趣的 06/13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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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cbao:完整版很細膩呀 06/13 01:28
推 solarpegasus:完整版有不同的感覺 反而更讓人了解來龍去脈 06/13 01:52
※ 編輯: Triad 來自: 210.69.36.27 (06/13 10:16)
推 Triad:我是認為,作者在長篇裡有意將第一女主角轉給吉恩...所以到 06/13 12:26
推 Triad:第二卷裡情愫描寫方面還是吉恩多於珍娜很多~.... 06/13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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