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Triad (謎之星雲裡的八卦星人) 看板: WOW
標題: Re: [問題] 關於冰霜新星
時間: Wed Jun 13 00:22:32 2007
應原po所願,
繁體化後把名詞和一些地方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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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舟
第一卷 賊與冰霜新星 一、殺機
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是一刀捅不死的。
解決的辦法就是——捅他兩刀,一手拿一刀。
而我發誓要殺的那個女人一刀是絕對殺不死的。能摸到她的衣角已經很不容易。
我頂多只有一次機會,能夠從背後捅她一刀,所以我必須得到最好的刀。
我分別寫信給翡翠龍、熔火犬和無面者,要求它們每人給我一顆牙。
它們的牙齒就是最好的刀。
一個月後,翡翠龍首先回了信,它的字很漂亮,言語很誠懇,它說:它住的那裏
不通郵。我信了。我給它回信說不要著急,帝國的郵政事業發展得很快,生活會
越來越方便的。
兩個月後,熔火犬回信了,字很難看,落款按了個爪印。它說,它不識字,不知
道我在說什麼。如果我有什麼事,可以去找它面談。信紙上沾了口水印子,
我從口水的流量上看出它其實是想吃我。我回信說:
“騙子!不識字能回信嗎?這種騙小孩兒的把戲對我是沒有用的。”
我把希望寄託於無面者。
信走了三個月,無面者回信說,
它在遙遠的北部邊境冰風崗的冰天雪地中很久沒有收到過信件了。
它是個很寂寞的妖怪,收到我的信它很開心。讓我替它向暴風城王國的各位問好。
然後它問,為什麼要他的牙。
高級知識份子就是不一樣。
我回信向它解釋:我要用它的牙做一把刀。我要殺一個人。一個女人。
過了六個月後,它回信說,殺人不好。然後問我為什麼要殺那個女人。
我的回答很簡單,因為理由本來就很簡單。她看不起我。
再六個月後,它在信裏說我很有骨氣,是條漢子。又問我,幹嗎一定要用刀殺。
它在信中教我,可以雇人殺,也可以趁人不備把她推到溝裏,
並且它說它就喜歡把人推到溝裏,它知道暴風城的城裏都有很多很深的溝。
而且這兩個辦法都不會髒了自己的手。
我耐心地跟它解釋說,她很有地位,沒有人敢殺她,所以雇人是不行的;
她力氣比我大,走路比我快,所以我沒法把她推進溝裏;
就算推進去了,她水性很好,自己會爬上來的;
她還是個大法師,我只是個毛賊,如果兩刀殺不死她,死的就是我了。
又過了六個月,它回信了,說它看了我的信,沉默了很久。
它感覺到了我殺人的決心,非常感動,說要是能幫我殺人就好了,
但是它實際上是只沒有腿的大肉蟲子,沒法離開北方寒冷的地洞。
我說沒關係,好不好給我兩顆牙,一顆不夠,
因為翡翠龍和熔火犬都沒給我它們的牙。
它六個月沒給我回信。
我寫信給它,問它身體好不好。
又說給不給我它的牙齒都不要緊的,給點兒錢也行。
因為我一直在等它回信,沒有去工作,每天只能吃南瓜。
它收到我的信哭了,說很久沒有過我這麼值得信賴的朋友了。
所以它要跟我說實話。
實話就是——它只有一顆牙,很久以前被它唯一的朋友哈卡借去吃早飯了。
哈卡是長著翅膀的很華麗的蛇,它拿到牙齒後一陣風一樣飛走了,沒有腿的它沒有辦法,
結果那顆牙就一直沒還。從此它不再相信任何人,是我用年復一年的信件溫暖了它的心。
當它羞於給我回信的時候它才驚奇地發現,孩子們都已慢慢長大。
我看完它的回信後一點兒也不生氣。
一個寫了五年信的筆友,不管它如何對你,
你都一定不會生氣的,你怎麼會生氣呢?
這五年以來它是我生活的全部,我每天都在等待它的回信中度過,
精確地計算著信件在路上所需要的時間,一眨眼已經過去了五年。
或許你會感到憤怒,感到失望,但是你絕對不會生氣的,
孩子們都已經慢慢長大。
為了告訴它我們永遠是朋友,我得給它回最後一封信,
有教養的人寫信都要有去有回,從我開始,就要從我結束。
寫信之前我平靜地上了街,帶上了我所有的積蓄。
首先我去了夜精靈國的達納蘇斯,
那裏很遠,我需要坐地鐵,騎馬,然後坐船,再騎馬,但是我必須去,
因為那裏有一個全大陸最大的藥劑商店。我讀小學的時候曾經去過一次。
只有在達納蘇斯居住的暗夜精靈們才能採到一種墨水的原料,
所以只有那裏才能買到我想要的墨水。我實在是太想要這種墨水,
它的味道非常好聞,像麝香,要是保存得好,過很多年這種氣味兒都不會消散。
它的顏色也很正,你從沒見過這麼黑的黑色,並且過很多年都不會褪色。
它唯一的缺點只不過是有一點點劇毒而已,
不過這種微小的缺點對於真心寫信的知心朋友來說是可以用誠意彌補的。
何況還可以驅蚊蠅,從信紙旁經過的小動物都會七竅流血而死。
而且,墨水瓶包裝也很好看。
然後我去了地精們的地下都市諾姆瑞根,因為信件會在路上走三個月,
北方邊境很潮濕,很陰冷,這麼重要的充滿友情和回憶的信件要是受潮就不好了。
所以我想起地精們曾經研製出一種軍用辣椒粉,用它作為乾燥劑。
為了充滿信任的友情,我得用這種辣椒粉讓這麼好的墨水在信封裏保持乾燥。
軍需品店的地精把裝在瓶子裏的辣椒粉給我的時候一再叮囑,
千萬不要放在廚房裏。
我問:“為什麼?”
他說:“吸進一點兒就會辣死人,就算辣不死也會涕淚橫流一整年,
並且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從此失去視覺和嗅覺,你不想炒菜的時候搞錯吧?”
我說,就是它,沒關係。我跟他說:“放心好了,我從來不吃辣椒的。”
最後我又去了哥不林們聚集的大都市荊棘城,並且參觀了他們的膠水工廠。
沒法子,難得買了這麼好的墨水和這麼好的辣椒粉,
要是在中途信封開口了可怎麼辦。
信可要在路上走三個月,我實在是擔心得不得了,恰好哥不林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這是最新品牌的超級粘合劑,一百年也不會失效,粘住就絕對鬆不開的焦油怪牌粘合劑
!”
我對示範效果感到很欣慰,用來實驗的那張椅子從此長在牆上了。
他們說,可以用這種膠水粘飛機零件,
他們有很多飛機翅膀都是不用螺釘而直接粘上的。
為了這點兒東西,我幾乎花光了全部的積蓄。
但是這是為了友情,為了回報這份難得的友情,我是絕對不會吝惜錢財的!
我在回信中寫道,這個世界是有光明的,是可以講道理的,請保重身體,
不用擔心也不必回信了,因為我會替它去要那顆牙的。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一直捂著鼻子,每寫幾個字就得出去透透氣,
因為墨水揮發的毒氣不是好玩的,但我堅持把它寫完了。
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平靜,不要流淚,可是在把辣椒粉裝進信封的時候,
我還是忍不住哭了。
那東西實在是很辣。
我用了最好最結實的牛皮紙糊信封,把信封送進郵箱,
我的心釋然了,
就好像看著心愛的燕子飛走了。
信走了。我知道不會再有回信。
再見了,我的朋友。
謝謝你陪伴我這麼多年,儘管我一直在提任性的要求。再見!
我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心情,
然後,我開始想那隻借東西不還的哈卡。
哈卡其實不是一條到處亂跑的怪蛇那麼簡單,它富有惡名,而且人品很差。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給它寫信。
經過多年磨練,我已經很擅長寫信,措辭很強烈,義正詞嚴地告訴它,
我有證據、也有權利要它那顆牙,
而且它不能以郵路不通、不識字、物品遺失等種種理由來忽視我的存在,
否則我將派遣一位無照律師去找它的麻煩。
寫完之後我反復讀了三十遍,對於自己信中所表達的正義感很滿意。
如果它有哪怕一點兒廉恥之心,
它都應該哭著從住的地方跑出來把那顆牙雙手獻上。
不過我很懷疑它是不是有那一點兒廉恥,因為我就沒有。
任何人文學素養到了我這樣的境界,都應該已經愛上自己,
對廉恥有了免疫力。
信走了。
我預計信在路上要走一個月。
然後我在南瓜田裏挑了個南瓜,
像往常一樣哈哈大笑著插了它很多刀。
只有殺了那個女人,
才能讓我從心理變態中得到解脫,
才能讓我有勇氣面對現實生活。
在此之前,我誰也不想殺。
身為一個初中沒有畢業的刺客,
不能出去上班掙錢,那是一種多麼大的痛苦。
你們能想像那種痛苦的程度麼?
心裏想著一個人,天天晚上失眠,夢見她,
吃什麼都沒有滋味,恨不得能立刻插死她。
我已經形同行屍走肉,白天想插死她,晚上做夢也想。
對,和談戀愛差不多,你們這麼理解就對了。
我在南瓜上插了一百零八刀,去了皮,煮成南瓜粥。
現在能吃到這麼面的南瓜要珍惜,綠化好,肥料純天然。
然後我上床睡覺,睡得很甜,
在夢裏繼續插、插、插。
想不到第二天一早我的信被退回來了。
我揉揉眼睛,拉開窗簾,外面人聲鼎沸,
一大群郵遞員堵在我門口,還帶來了很多士兵,其中還有軍情局的軍官。
跨國企業聯盟郵政局拒絕給我送信,
說這幾年為了“聯盟快遞,使命必達”的榮譽,
已經死了很多優秀的郵遞員。如果軍情局不肯對此進行干涉,
他們就中斷和我們暴風城王國的一切合同,讓我們自己去送信,
並且吞併我國郵政儲蓄裏的每一毛錢用來當撫恤金。
之所以會有軍情局的人出現,那是因為我是刺客,不屬良民;
他們將我舉報給刑事案件調查科,
而治安官找到一份檔案表明我是特務應召候選人員,受過相關的訓練,
因此不能交給治安官和法院按照一般原則處理,而要交給軍情局,
再由軍情局移交給皇家檢察院。
我從小就讀于國防學院下屬的刺客訓練營,
包括刺客幼稚園、刺客小學、刺客初中……雖然後面的部分我沒讀到,
總之都是提前特招委培,專門為軍情局提供刺殺人才的學校。
軍情局是國家保全體系的總稱,是一個以國家的名義幹掉肥佬的機構,
出過很多有名的特務。
下設七個分支機搆:從軍情一處至軍情七處。
我不能反抗,那些軍情局的軍官都是我的師兄弟,我得給他們面子。
他們見到我分外親切,第一句話就說:“嘿,你初中還沒畢業麼?”
我說,沒畢業,不愛念書。現在有沒有文憑都一樣活著,這樣自由。
不過說實話,說心裏話,看他們衣衫光鮮的樣子,
我也很想去幹掉肥佬——或者放過他,撈取大筆的不義之財。
但是我既然沒有文憑,就沒有地方肯要我,
國家機構不要,傭兵和保安單位也不要。
咳,就業問題向來都是這麼嚴酷的。
他們給我看聯盟郵政局的員工名單,精英郵遞員的名字都是紅字。
我問紅字什麼意思,他們說就是死了的意思。
我問為什麼死了,他們說因公殉職。
我向他們表示敬意,然後表示我願意多寫信,繼續支持郵政事業。
“還寫?”
他們說不用了,他們來找我是因為保險公司不同意繼續支付撫恤金,
說這是刑事案件,屬於有計劃謀殺,理賠前要先立案,
否則無法關於理賠定性問題呈交報告。
他們還懷疑我和翡翠龍、熔火犬還有無面者是一夥兒的,他們一直想拘捕我,
只是苦無證據,現在想不到我和哈卡也有瓜葛。
我譴責了保險公司,要求維護自己的名譽,對於沒人給我送信表示為難。
“要知道,這兩封信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他們說:
“難道你還不明白,你的每一封信的背後,都意味著怪物們一頓豐盛的午餐。”
我大聲喊:
“我是無辜的!”
死這麼多郵遞員不是我的錯,是聯盟郵政局貪圖虛名,逼迫職員送死。
而且我每次都支付了郵資。
他們不信。而且他們情緒都很激動。一大群郵遞員及其家屬沖上來想要把我家拆掉,
還好軍隊阻止了他們,軍情局的人畢竟都是我的同學。說起來大家面子上都很熟,
其實誰也不知道誰是幹什麼的。
所謂面子就是用來減少流血和流汗的。
我被帶到皇家檢察院,
作為一名讀過軍校並且沒有工資的公務員,我被要求接受調查。
調查很簡單。
檢察官大人說:“我要拆了你的信!”
我表示抗議。“這是觸犯個人隱私的!”
檢察官很胖,穿著紅色的袍子很神氣。
“我最大的愛好就是拆別人的信,嘿嘿。”他問陪審團,“你們有意見麼?”
二十五個陪審團成員連同憲兵、法警、郵遞員一起高呼:“沒意見!”
我抗議,他們這是強姦法律,強姦正義,以國家的名義滿足他們齷齪的偷窺欲。
但是很顯然,
檢察官大人絲毫也不在意自己的名聲,我懷疑,他可能根本就沒有名聲。
他獰笑著拿起我給哈卡的信,說:“有人需要補充趁現在。”
立刻有人振臂高呼:
“我有話說!我們這裏代表的是國家司法的公正,您不能這麼做,這裏不是您一個人的檢
察院!”
是聯盟郵政局的局長,
我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多麼正義的聲音!拋棄了仇恨與偏見!
誰知他接下來說:
“我們也很想聽,所以您得把信的內容當眾念出來,不能只有您一個人看!”
他大義凜然,橫眉冷對我顫抖的手指。
“同意了!”法槌第一次在桌面敲響,通過率百分之百,我的抗議無效。
檢察官清了嗓子,朗讀了我的信。
我措辭強烈的語言通過檢察官大人的聲音激昂地在檢察院裏回蕩。
他讀罷一敲錘子,錘音在檢察院的大廳裏迴響,好信!
幾乎是立刻,他們否定了我和哈卡有瓜葛,肯定了我和無面者是一夥兒的。
為了證實這一點,他們拿起了我給無面者的最後一封信。
檢察官獰笑道:“再來一個要不要?”
我說:“不要!這信……”
群眾、陪審團、憲兵、法警、郵遞員用強烈的呼聲淹沒了我的聲音說:“要!嗶——!”
檢察官大人無視我的抗議拆了信。
他一撕信封,兩隻手就被粘住了。他很鬱悶,所以用力撕,信封是牛皮紙的。
他一聲大叫,將信封扯破了,辣椒粉飛得到處都是。
他流著眼淚拿起信紙,說:“呵……呵……”噴嚏沒有打完就中毒暈倒了。
除了我,整個房間的人都被抬去解毒,鼻涕和眼淚流了好幾天。
我在第一時間捂住自己的鼻子,從窗戶跳了出去。
因為這次突發事件,我被關進了監獄。
一進去,我就受到了匪徒們的夾道歡迎。
他們親切地稱呼我“獄友”,有人給我敬煙,有人請我喝酒,有人請我打牌,
不要我出一分錢,還有女人陪。
我發現這裏已經完全失控了,他們砸爛了所有的牢籠,打穿了通往女子監獄的圍牆。
我驚訝於監獄裏面的豪華生活,還學會了抽煙,我在外面過的都沒這麼好。
他們圍著我激動地說:“太解氣了,太轟動了。”
自從暴風城王國建立以來,還沒有人如此重創司法部。
他們打算借著我的銳氣研究如何大規模越獄,
我對此表示贊成,並和他們一起研究方案,貢獻了許多重要的意見。
不過我不走,我本來就是無辜的。
我相信我是無辜的。
檢察院百分之四十的成員傷亡,職能徹底癱瘓,等待人員重組。
被醫好之後他們當中的半數都有迎風流淚的後遺症,
聯盟郵政局局長和陪審團全體成員因為離得太近得了哮喘,但是他們說不怪我,
也不怪上帝,比起檢察官大人的半身不遂和腦積水他們已經很滿意了。
他的下半生、乃至死後的頭五十年手裏都得粘著那兩截信封。
而且除非他死去,否則一有人碰那兩張牛皮紙他就會情緒激動。
檢察官大人的老婆很生氣。
她說要絞死我。
她真的那麼幹了。
因為她是大檢察官,
這個案子如今已經被移交給暴風城王國最高檢察院。
半個月後,暴風城最高檢察院重新審理了此案,她咬牙切齒地宣讀了審判書。
“經調查,該犯屬於高智慧犯罪,裏通外國、用生化武器襲擊檢察院,
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公檢法以及郵政組織癱瘓,證據確鑿,
被定為一級叛國罪。”
陪審團的理由是:
那些妖怪沒有暴風城國籍,又屬於高智慧生物,所以理應屬於外國公民。
翡翠龍是龍族的,熔火犬是火元素界的,無面者是蟲族的,哈卡是蛇族的,
我給它們寫友好信件造成了這一切,就是裏通外國。
我抗議:
“沒有任何審判,沒有陪審團,沒有聽眾,沒有辯護律師,而且根本沒有人死,
那個罪行描述應該不是我,你們抓錯人了。”
“面對現實吧,小子!”
她一聲大吼,如同河東之獅,斷了我求生的念頭。
她將法槌在桌子上敲得震天響,墨水瓶都不停地起跳。
如果那是鐵錘,她恐怕就要拿著它撲上來砸破我的頭,
說不定我一下子就腦漿迸裂,流得一地都是。
她惡狠狠地盯著我說:“這就是政治。”
“我是無辜的。”我小聲說。
第一卷 賊與冰霜新星??二、探監
還有人比我更倒楣麼?
我跟每一個人說,嘿,我是無辜的。
一路上,我跟新來的法警說,跟半身不遂的郵遞員說。
我還看見幾個遇難者,在我心目中這是一次不幸的事故,
但是他們所待的區域掛著一塊牌子——受害者及其家屬席位。
他們特別強調這不是天災,是人禍,而且保險公司一樣拒絕賠償。
“這不能怪我,你們幾個當時在場,嘿,幫我說句話啊!”
他們都坐在輪椅裏,像白癡一樣流著口水,
用惡毒的眼光看著我,對我豎起中指。
他們的妻子、二奶和小姨子一起對我吐口水,
吐得我像丐幫幫主,她們還用偷偷帶來的蔬菜打我。
她們的情緒我可以理解,生活嘛,總會有大起大落。
但是,我真的是無辜的……
一大群人一起湧上來圍著我說,我們知道你是無辜的。
但是你得死。因為現在經濟不景氣。你死了就是大新聞,可以創造很多就業機會,
從檢察院的就業新名額、醫院,一直到木匠都有活兒幹。
保險公司強烈呼籲剷除此國賊,那些墨水、辣椒粉和粘合劑的生產廠家一致要求我死,
連牛皮紙的廠商都說我有罪。
我問:“為什麼木匠也跟我有關係?”他們就帶我參觀了如今的暴風城廣場。
暴風城廣場是王國首都暴風城城最氣勢磅礴的地方,就在城門入口。
在寬闊的橋樑廣場中央,正對城堡大門和山牆,噴泉和水道環繞,
廣場四周矗立的都是極其宏偉的巨型雕像。
一個夜精靈美女的雕像底座上刻著紀念她的銘文:
“你的心如利箭,勇敢地前進吧,我的朋友!”
短短的幾句話擁有強烈的渲染力,立刻使人置身於傳奇色彩當中。
最末有帶括弧的小字,不仔細看不容易發現:
愛國女子,暴風曆692年死於車禍。
聯合署名的是
交通部長、農林局長、出租馬車聯合行會會長、商會會長、內閣議員……
我的上帝,她少說和四十多位官員有關係,
難怪已經可以稱為愛國。
在她的雕像下面,木匠們忙著給我造絞刑架,而我自己在看著他們修。
工程很大,因為檢察院給了很多錢。
我將在本城最繁華的地方被絞死,因為在這裏能讓比較多的人看著我死。
原本乾淨的街道四周貼滿了廣告和海報,大意基本相同:
朋友,您有沒有恨過誰?XX牌毒墨水、軍用辣椒粉、超級粘合劑外加牛皮紙,
是您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必備良品。
木工兄弟會的主席親自跑來問我:“您對這個臺子滿不滿意?”
他用手一推開關把手,絞架下麵的翻板開了,
發著“咯吱咯吱”的聲音在那裏晃來晃去。
我將從這裏一腳踩空,用脖子表演蕩秋千的絕技。
我說:“太高了。”
他說:“不這麼高吊不死。”
我說:“是你要死還是我要死?再低五米無妨。”
他說:“那就不是絞刑,是坑殺咧。我們秉承檢察院的美意……”
他說著嘬了一下手指上的油膩,我認為我來之前他正在吃燒雞。
他給我看他簽的合同,看上面的達標要求,說:
“要您死得富麗堂皇,死得高高的!先用繩子勒,然後直接架上柴火燒,
最後將您的骨灰撒進江河,與暴風城的大地同在,成為不朽,
儘量讓更多的人都能夠看見。”
我說:“哦,那麼長時間,太痛苦了,觀眾們會沒有耐心的。”
他說:“這您不用擔心,把您燒成灰的過程中我們準備了二十四個跳舞的小妞,
以免等待時間過長大家不耐煩。現在節目正在加緊排練中,
即將點燃您屍體下面柴堆的長跑健將已經在淩晨舉著神聖的火炬從臨鎮出發。”
我對他們的輕率表示不滿:“臨鎮是不是太近了一點點?”
他說:“是太近了一點。本來我們設計從夜精靈國首府達納蘇斯出發,
跑到大陸最南端的哥不林都市荊棘城,再坐船回東部經過諾姆瑞根……
那樣可以取得最佳的宣傳效果。”
我無語,和我買墨水、辣椒粉幾乎是一條路線。難道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他繼續說:“但是檢察院不同意,主要是大檢察官本人不同意,她說晚飯後必須絞死您。
這樣還能搞個營火晚會,最高檢察院為此還特批了一百個煙火彈,哈哈……”
然後他問我是不是夠周到,
我點頭,已經不能再周到。
我幾乎可以看見這位木工兄弟會主席跟大檢察官共同計畫美好明天,
一起分錢,花掉國家公款的景象。
曾經有人說木工兄弟會是一個邪惡的組織,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不過那些膀大腰圓的騎士不這麼想,
他們說時間到了,我說想再待一會兒,他們不同意。
他們強行拉我的時候一點兒技術含量也沒有。
我被關回牢房,但是這一次換了房間,沒有歡呼,沒有夾道歡迎了,
是個很幽靜的單人房間,甚至警衛都在很遠的甬道口外把守,不會有任何騷擾。
典獄長告訴我,這是頭號重犯才待的地方,不光要罪行累累,還要很有面子。
我看了看屋子,有點兒陰暗,因為只有一個高高的天窗。除此之外就很不錯了,
有廁所,有沙發,有小書桌,地上有塊漂亮的地毯,還有一箱酒可以隨便喝。
“您請便。”典獄長臨走時說,
“喝醉了自己不覺得痛苦,如果能發發酒瘋,我們也會覺得絞死您的時候很有看頭。”
我開了酒,一個人很想狂笑。
我拿起酒瓶對著高高的透氣窗戶:“主啊,賜個妞吧!”
叮鈴……
牢房裏有個小鈴鐺和外面連著,在屋頂的吊燈旁晃來晃去。
獄卒在甬道外面喊:“有客人!”我趕緊在沙發上坐好,翹起二郎腿。
門一開,竟然真的是美女!進來的是一個皮膚很白的精靈女子,
手裏拿著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羽毛筆,是精靈龍羽,色彩繽紛雅致,
憑這根羽毛筆,就能證明她的來頭不小。
“自我介紹一下。”她拿出介紹信,是一片很大的橡樹葉子,
“我是高等精靈文聯主席蘇菲。”
我說:“喔!”眼睛卻盯著她的大腿。看一眼少一眼了。
“長話短說。”她神情有些激動,“我看了您寫給哈卡的信。一位充滿正義的勇士,
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請長話短說。”我很急,我很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和她發展點兒別的。
“好,我希望您能加入我個人成立的精靈詩友會,
這樣您就可以作為當代富有影響力的吟遊詩人被吊死,而不是像一個賊那樣被吊死。”
我有些意外:“我本來就是賊,刺客和賊是同義詞,初中沒畢業的刺客區別就更小了。”
“您是文豪!”她激動地說,“您不知道此舉的意義。
這將引起人們對文學藝術的高度重視,使吟遊詩人這個行業獲得新生。”
“哦!”我不知道我還有這方面潛質。早知道去學文了。至於吟遊詩人,
我記得是早先對文人的職業稱呼。
那時候職業文人就是吟遊詩人,混得都很苦,寫稿子掙不到錢,
大家餓到沿街賣唱來推廣作品,順便采風的時候做些小偷小摸,以免衣服都沒得穿。
所以說,那是文人在迫不得已的年代不得不從事的職業,真的有必要復興嗎?
現在用花體抄幾句精靈詩挪一挪發表在牛城晚報上,
或者編一些花邊新聞,稿費都是夠嚇人的。
就連打魚的都寫了本自吹自擂的自傳,描寫漁民的生活,在街頭熱銷。
在這個筆法如同風雲雷動的時代,還有什麼字不好賣的麼?
我猶疑道:“我像吟遊詩人嗎?”
我得承認,善於小偷小摸這一點,我和吟遊詩人有共性。
她慷慨激昂地陳詞,毫不吝惜地誇讚,不給我清醒的餘地;
而她一旦成功將成為風雲人物,
直接以無堅不摧的美貌和犀利的文字挑戰精靈一族最高榮譽——月之女祭司一職。
那只是第一步,月之女祭司也就相當於個把軍區首長,而文學是不分國界的……
文學,不分嗎?我暗自表示懷疑。
口號她都想好了:為文學而冤死的第一人。
然後她會在我的墓誌銘刻上:你的筆如利劍,勇敢地前進吧,我的朋友!
我只是想占點兒便宜,看她說得這麼高興就跟著點頭就是了,
我已經不知不覺拉住她的手:“我覺得你說得很對。既然要死了,不如死得壯烈,
絞死我一個,還有後來人。不過我還有些遺憾,希望在死前得到滿足。”
她還沒有察覺到:“您說!”
“可不可以嫁給我?”
“不行。”她察覺到了,把手抽走了。
我說:“我都快要死了。”
她說:“暗地裏不行,名譽上也不可以。”
我說:“那算了吧。不過你的口號和墓誌銘我都覺得在哪里見過。
暴風城廣場有個什麼雕像底座上好像刻過‘你的心如利箭’什麼什麼的。”
她想了想改口說:“那好吧,一個鐘頭,隨便你占點兒便宜。”
很顯然,關於抄襲的輿論對文人的威脅很大。
她決定做一點兒小小的犧牲,反正我馬上就死了。
時間真是過得很快。臨走的時候她說:“你是流氓。”
然後她突然親了我,說:“我第一次這麼荒唐。”
她夾著那些檔,低著頭,兔子一樣跑了。
吟遊詩人?哈哈,我刺客沒做成,作為吟遊詩人而死也不錯。
我開了一瓶酒,咕嘟嘟往肚子裏灌。
誰知她走後連一分鐘都沒有,小鈴鐺又“叮叮”脆響起來。
甬道外面的獄卒喊:“有訪客!”
這個客人我倒是見過的。
來的是光明大教堂的美女小牧師勞瑞娜。
雖然年紀不大,但其實她已經接近高階祭司的行列了,教皇有意對她進行栽培,
她自己也很努力,來過暴風城的人很少有人不認識她。
她就是大教堂的小天使,有天使的嗓音,天使的面孔,天使般純潔的心靈。
幾乎是會說話之後她就加入了唱詩班,
五歲就已經為暴風城的人們所喜愛、所談論。
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她就在大教堂作為最重要的聖童接待貴客,
跟隨教皇出席幾乎所有的重要儀式。
十五歲的時候,教皇就宣佈她成為神聖祭司,代行聖職。
這幾乎就是宣佈她是教皇的接班人了。可是她到今年也不過十七歲。
或許是從小就生活在教堂的緣故,她和外界缺乏接觸。
她實在很天真,樣子純純的,一頭金色短髮,穿了件雪白的襯衫,
下面配了條杏黃色的裙子,在整個光明教會,只有她可以想穿什麼就穿什麼。
她大眼睛睜得圓圓的,主要是對我臉上的口紅印子表示懷疑。
“你在幹什麼?”
“喝酒!”我一扭頭從鏡子裏看見唇印,
趕緊假裝喝酒將臉擦擦,“我很累,臨死前想休息一會兒。”
她很困惑:“怎麼會那麼累呢?”
難道我告訴她文聯主席剛從這裏離開不成?
我咳了一聲:“咳,人生下來就很累。”
她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琢磨我說的話。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你還是有罪。我是來説明你的,我將為你祈禱,為你的靈魂贖罪。
”
我鼻子都氣歪了,喝得也不少:
“我……沒罪。就算我有罪,頂多是喝醉。就算你為我祈禱,也幫不了任何人。哈哈哈…
…”
我將酒瓶子高高舉起,開始第二瓶。
“為什麼要這麼說?”勞瑞娜沒和罪犯打過交道,更沒有跟喝醉的罪犯打過交道,
有點兒緊張。她實在太過純潔,太過天真,至少看起來如此。
我歎了口氣,放下酒瓶,對著她擺了擺手,醉醺醺地說:
“我要是不倒楣也就沒罪,你也就不用為我祈禱。究竟是怎麼回事別人不知道,
我想你還是知道的,要不就不會跑到這裏來了。你知道我是無辜的,對吧?
但是就算你為我祈禱了,依舊是該流鼻涕的流鼻涕,該流眼淚的流眼淚,
手上粘著牛皮紙信封的還得粘著。真要祈禱,就直接為我祈禱不被絞死吧。”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很誠實地告訴我:
“祈禱無法從絞架下留住你的命。教皇說了,你的命我救不了。這是宿命,是原罪。”
“對,原罪!”我不耐煩地問,“既然是原罪,你又來做什麼呢?”
已經喝醉的人不喜歡研究哲學,半醉的也不行。何況,這簡直就是要我低頭認錯。
任何試圖要我低頭認錯的人我都準備在酒後向他咆哮。
“我把這看作是對自己的修行。”
我啞然失笑:“你把拯救我的靈魂當修行啊?那真是失敬了。”
我翻身坐起:“你說吧,怎麼拯救法。”
無數種奇怪的念頭一起升起:褻瀆,奉獻,純潔的吻……
她拿出一份檔,我幾乎氣暈過去。
“你要不要把你的器官捐給教會?”
她的大眼睛眨呀眨,一副很認真、很認真的樣子。
“用你即將淪落的身體幫助更多的生命承載靈魂吧!珊珊醫師告訴我說,
現在已經有辦法保存鮮活的器官並且為受傷的人更換。這樣就算你死了,
你生命的意義依舊存在。成功的關鍵只在於臨終前無私的奉獻,
人的一生一輩子只有一次這樣無私的時刻。我想,這就是最好的消除原罪的法子。”
“珊珊·弗勒?”我無力地說出這個名字。
“你也認識呀。”她很興奮,我很無奈。
“我太熟了。”珊珊是我不得不認識的朋友,我為了初中畢業曾經每天都掛著傷。
她是學醫的,醫學院是大教堂的下屬機構,歸教會管轄。總是她負責給我治傷。
理論上講,這樣的朋友不認識才是最安全的。
看來勞瑞娜的出現絕非偶然,珊珊已經是非常有名的高級醫師,
就在大教堂進行救死扶傷的工作,她一定在教皇那裏為我求了情,
但是教皇說沒戲,所以她就退而求其次——謀上了我鮮活的身體器官。
我伸手,勞瑞娜將表格遞上。
我看了看,像受到驚嚇的狗一樣縮起了前爪,有一種欲望想要在地上打滾。
這是什麼?
真是觸目驚心的一瞥。
上面列有:鼻子、耳朵、牙齒二十八顆、心臟、肝臟、脾臟、胰臟、腎臟、毛肚、
大腸數米、小腸數米……最讓我喘不過氣的是她要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很好,視力敏銳,即使夜晚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書上的小字。
我就知道珊珊喜歡我的眼睛。
她給我包紮傷口的時候有意無意經常說,
她喜歡我的眼睛,烏溜溜的——眼睛,充滿痛苦的——眼睛。
這個壞蛋!
我四歲就父母雙亡,但是又不肯去孤兒院,守著父母留給我的房子度日。
在這個世界,我煢煢孑立,偶爾有幾個朋友,也都是珊珊這樣的朋友。
珊珊至少記得我,她從小就開始用紗布纏我的頭;那些矮人兄弟們恐怕早已喝醉了,
不知道倒在什麼地方。他們要到明年南瓜酒出窖的時候才會發現我被人勒死了。
但是我知道珊珊不會來看我,不會來見我最後一面。
我們之間有一些不是誤會的誤會,兩個人都不夠坦誠。
我心裏喜歡一個人,而我的身體屬於另一人。
這兩者都不是她。
她是給我包紮傷口的人。不管我受什麼樣的傷,她都能給我治好。
有一次我割到手,她從四百多里外跑回來,我們之間心照不宣。她總是默默地等待。
我也等,等她讓我出院。難道她還不明白我已經身不由己麼?
她得不到我的愛,也要得到我的心,砰砰跳的那顆心,
用手術刀,用防腐液和生理鹽水。
瞧她的架勢,
她恨不得拿走我的全部,回頭用木頭搭個架子把我放進去,那就是另一個我。
我望著眼前被她指使來的小姑娘。
她用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我。這雙眼睛非常清澈,充滿了期望。
她膽怯道:“你到底願意不願意呢?”
我歎了口氣:“你說的對。既然要死了,不如死得徹底。解剖我一個,還有後來人。
不過我還有些遺憾,希望在死前滿足。”
“是什麼?”
“嫁給我吧?”
“不行!”她純真,但是畢竟不是傻子。
“我都要死啦!”我喊道。
“暗地裏不行,名譽上也不可以。”她說得很堅決,
“我是神職人員,這是褻瀆,只會增加你的原罪。”
我歎了口氣,說:“那豈不是要我白白奉獻啊。”
她漲紅了臉,頓足道:“我走了。”
“喂!”我哈哈大笑,“回來,我給妳簽。”
“真的?”她轉過身,突然問道:“剛才出去的那位文聯主席奉獻了多少啊?”
“咳。”我簽了捐獻檔,“一個小時。”
她咬牙切齒:“我給你一個半小時!”
時間過得很快。臨走的時候她很傷心。
她說,她會永遠為我的靈魂祈禱。
我聽見她逃命一樣從甬道裏跑出去了,腳步聲還一直不停地回蕩。
我很累。
雖然覺得如今有很多幸福的感覺可以在黃泉路上慢慢回味,但是我很累。
想不到那鈴鐺又響了。
叮鈴鈴鈴……
鈴聲透著暴躁,響得很不耐煩。
“誰呀!”
我喊了起來,我現在很想知道怎麼能拒絕訪客,但是那個小鈴鐺看上去沒有那個功能。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單身牢房條件會這麼好了,
那不是為犯人準備的,是為來訪的人準備的。
犯人死就死了,但是來訪的人不會死,她們會出去說監獄很糟糕,一點兒也不人道,
不高興的時候還可以以此為藉口,打監獄看守人員的耳光。
門很不顧忌我的情緒開了,我輕蔑地瞄了一眼,準備將來者劈頭罵出去。
我要死了我怕誰?
那個人我認識。
我瞅了一眼,然後出了一頭冷汗,幾乎是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漲紅了臉。
她是我的偶像,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永永遠遠最好的!
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一個人?她就是那個人。
不過我是單相思的。
她太傑出、太漂亮了!她是我畢生的追求,我的夢想,是我每個夜晚睡夢中的公主。
我瘋狂地喜歡她,崇拜她,暗戀她,
為了她我才當刺客,只為了能偷偷地看她,畫她的肖像。
我寧願已經被人勒死,也不願意讓她看見我這麼倒楣的樣子。
我咳了一聲:“咳,吉恩,你看上去還這麼棒。”
“廢話,我是你師姐。”
她認為我崇拜她是理所當然的。
她是軍情局下屬軍情七處諜報行動署的首席執行官,除了名叫吉恩·朗斯頓之外,
關於她的一切都屬於國家機密。我在學前班心裏想著做毛賊的時候,她已經是刺客;
我讀刺客小班,學習打悶棍的時候,她已經是有名的美少女殺手,現在是殺手中的殺手。
她在軍情局有一間專門屬於自己的更衣室,
任何人的照片出現在她的衣櫃門內側,基本上就算是死定了。
我永遠都記得我學前班最後一年的時候,她在熱身舞會上跳上桌子,
掀起自己的裙子說:“弟兄們,參加刺客培訓班,為國效力!”
那一年我六歲她八歲,我還屬於溫室裏嬌嫩的花朵,她已經號稱國字頭美少女殺手,
出過四次任務殺了六十四人,其中四個是一級通緝犯,二十六個是二級通緝犯,
還有三十四個不小心路過的變態大叔。他們死的同一原因都是想領她過馬路。
她討厭中年大叔。
“吉恩。”我尷尬地對她說,“你要我去死的話,我就立刻為你去死。”
“去去,誰要你死!”她拿出一大疊紙,不是授權合同,是信紙,
“省省吧,你的命一錢不值。趕緊,把給無面者和哈卡的信重新寫一遍。”
“不!”我只覺得天旋地轉,世界崩潰了。她把我忘了,壓根不記得我。
而且我不想寫信,不是因為寫信我能蹲在這裏麼?
不想寫也得寫。
不為什麼。因為她是吉恩。
我苦笑,花了些時間把信寫了給她。“檢查一下,這樣行麼?”
她接過去看了看,沒什麼問題。首要的就是我信封的字跡,對於這個計畫來說,
妖怪們只要拆信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她從書包裏拿出藥劑,開始小心地裝信封,別提多小心了。
她的書包裏有個小天平秤,她用鑷子夾住砝碼,
將一些無色的藥粉秤量好,用一層明膠塗在信紙背後。
她不用防毒手套,做那樣的事別提多危險,但是她眼皮都不眨一下,
手穩得就像是一部機械。
然後,她開始用麻線設置信口的機關。
我仔細看她幹活兒,
兩邊封口都設計了觸發結構,一片薄如蟬翼的引發裝置裏不知道究竟放了什麼,
她將那東西疊到信紙裏,小心地揉了揉,以免別人能通過手感判斷出來。
過程和用料都太複雜,不是我這初中沒畢業的蹩腳賊能看懂的。
不同的物件她使用了不同的配料,
妖怪們都很狡猾多疑,她將信偽裝得一點兒也看不出毛病,聞也聞不出來。
信送到的時候,拆信觸發反應,傷害性才達到最強。
這幾個信封才是做得費勁死了,要結實嚴密,還要禁得住腐蝕。
所有的信封都封好了,她才鬆了口氣。
然後她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似乎心中充滿疑惑:“你的背影很眼熟。”
“應該的。”
她問:“你幫了我的忙,臨死前不要我幫你什麼作為回報麼?”
“不用,應該的。”
“那好吧。”她說,“等下你用脖子玩繩子的聚會我就不參加了。”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嗯。”我們都是刺客,不需要婆婆媽媽。
我猜她立刻就要出發去執行這一千年以來最危險的任務,不然她何必在我這裡糊信封。
聯盟郵政局不會有人去送信了,她得自己去送。很可能我死後第二天她就跟上。
刺客就是這麼危險的生活方式,都是自己逼迫自己,而且沒得選擇。
從我的聲音她似乎猛然想到了什麼,但是沒有說出口。
她咬咬牙,點了點頭,臉色很不好。
我笑笑,我也說不出口。
她突然歎了口氣。
她凝望著我說:“我來找你,是因為你奇妙地讓我想起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
你很像他,但你畢竟不是他,他很優秀,你太笨了。他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他比我厲害,是高手。”
我苦笑。
每個女人的心裏都有一個完美無缺的影子,如果不完美,歲月會幫忙變得完美。
落魄的我跟她心裏的影子毫不相稱。
她繼續說:“其實按照你的計畫你應該是英雄。
這麼多年裏,從來都沒有人敢跟妖怪們打交道,軍情局一直在尋找殺死它們的機會,
我也很詫異,居然有人想用這種法子試圖殺死它們。但是我想,那不一定就行不通。
你比我想像的要好。我沒有許可權救你出來,頂多幫你驗證這個夢想。
或許在你死後的一兩個月,能夠為你平反。”
我倒是覺得名譽什麼的都無所謂的。吉恩她能在這時候頂風來見我,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我要走了。”她落寞地說,“你自己保重……”
我微笑著,和她握了握手:“一路順風吧。”
我們都很平靜,我目送她離去。
我想平靜地目送她離去,在心裏不停地祈禱。
但是到了最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
“吉恩,十二年前你站在桌子上,說,嘿,弟兄們,參加刺客培訓班,為國效力!”
她渾身一顫,
劇烈地哆嗦起來。
她的臉色從蒼白漸漸變得紅潤,
她轉過身,眼中閃著淚光,用奇異的聲音輕聲說:“嘿,神勇無敵小密探!”
我點點頭。
吉恩突然捂著臉哭了,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她走的時候留下了她的書包,我看見裏面有一根雷管,還有刀子和鋼銼。
我拿著那把三角銼腦子裏空白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放了回去。
我不能逃走。我走了,吉恩就完了。
或許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我是個很固執的人,有時候還很愚蠢。
文聯主席還等著我的死出名,珊珊還翹首等著我鮮活的器官。
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我一直在任性地跟著自己的感覺走,不用大腦好多年。
第一卷 賊與冰霜新星??三、回憶
腳步聲,又有人來了。
我都詫異我的人緣竟然這麼好。
門開了。這次不是大美女,是個小男孩。
他穿著一件絲綢短褂,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看上去有些鬼頭鬼腦。
我猜他是溜進來的,因為鈴鐺沒響。大概是哪個監獄官員的小孩兒吧?
這也太危險了,讓小孩在這裏亂走,萬一我喪心病狂怎麼辦?
小孩兒顯然不怕我。他還真是來找我的,他看上去有些緊張。
“你是卡迪南?”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口氣很大。
這個國家的小孩都是這麼狂。
我說:“是啊。”
他問:“你那個噴嚏粉和膠水還有麼?”
我啞然失笑。原來是想要惡作劇的工具。
看了看吉恩留給我的背包,辣椒粉和膠水還真有,我於是拿了出來。
他伸手要接,我卻沒有鬆手:“確定你知道你要的東西是什麼?
小心把事情搞大哦,這些東西很危險,也很容易傷到自己。”
“謝謝!”他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大喜中從我手裏搶了東西,一溜煙就跑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微笑。
那裏面有我的影子,我小的時候也很淘,比他淘。
我五歲就讀學前班了,六歲就立志做刺客。
他走了,我得想想清楚。人之將死,總該回味一下辛酸苦辣,快樂時光。
框鐺鐺……
我很想破口大駡,還讓不讓人活啊?我想安靜,安靜,安靜!
等等,為什麼是框當當,而不是叮鈴鈴?
原來不是訪客鈴在響,而是有人在上面敲通氣窗的鐵柵欄。
我一抬頭,
一個梳著粉紅色羊角辮的地精小妹手裏拿著一個照相機,對我說:
“擺好姿勢,笑一個!(閃光)讚!”
我齜牙咧嘴的面部表情就那樣留在了她的相機裏。
她的大腦袋粉可愛,不過我很懷疑她怎麼能站到那麼高的地方。
地精身高不超過兩尺七寸,窗子有十尺高。
我疑惑道:“你怎麼上去的?”
“堆箱子咯,誰不會。快,把銼給我,我幫你銼。”
“你是誰啊!”我幾乎岔氣,這裏真的是國家監獄麼?為什麼把守如此鬆散?
“我是鐵爐日報的記者。我叫金米。”她笑得像老鼠一樣。
我無語,她肯定是一開始就在視窗偷看。
難道連吉恩都沒發現她麼?那她可厲害了。
鐵爐日報,那是聯盟發行量最高的報紙。
人類、精靈、矮人、地精,沒有人不看鐵爐日報,就連熊貓人都看鐵爐日報。
她怪道:“快點兒啊!把銼給我,我幫你逃走。我一直在這裏,都看到了。”
我搖搖頭。“我不走。
“為什麼?”她很詫異,沒聽說過死到臨頭還不肯逃走的。
她看了下四周:“我跟你說,這裏幾乎都沒人看管。要說這裏是國家監獄,
你一定不信。但是真的整個後院都沒人看著,我就是這麼進來的。”
我乾脆在床上躺下來,床就在窗戶下面,臉對著窗戶,跟她說話倒正合適。
我向她笑了笑:“你走吧。我不走。”
我知道我的牙齒很白,笑起來很好看,我對此一向很有信心。
“你不知道,剛才那個情報官大姐向我打手勢來著,要我幫你逃走。
我要是不幫忙,她回頭一定會殺了我的。”她聲音有些尖細,說起來怪可憐的。
吉恩果然早想讓我逃走。或許她根本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只是裝作不知道。
我突然覺得好開心,吉恩還是吉恩,還是那個很善良的吉恩,她沒有變。
我笑著說:“沒事的,你走吧。吉恩不會那麼不講道理的。再說她也不一定能活著回來。
”
“等等……”地精小妹猶豫,“你該不會是想要打我的壞主意吧?”
我噴了。唾沫嗆到氣管裏。“放心吧,咳!咳!”
“我發現了,有一點兒藉口你也能進行要脅。
一開始大家和你說話的時候都是來公事公辦的,但是走得時候都變成私事了,
一個比一個虧得大,最後一個哭著走的。”
我對她說:“你放心。時間不夠,有那個時間我寧可睡會兒。咳,咳!”
嗆得不輕。
“那你為什麼不走?”
“我很累。”我用枕頭蓋住自己的臉,“讓我安靜地呆一會兒吧,我太累了。”
“誰在幾小時內泡了三個妞都不會覺得輕鬆的。”地精小妹說,“我在外面看著都累。”
“誰也沒逼著你看。”我煩道,“累都累了,你怎麼還不走?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當然是採訪你啊。現在你很熱門哎,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你的專訪。”
她說話有鄉音,而且壓根兒沒打算走,“請談一下心情如何?”
“想死。所以你就別等我了,趕緊走吧。”
“哎,別這麼自私嘛。我一早就來啦!但是我只是個小記者,他們不讓我進,
他們說排第一的是達納蘇斯文聯主席蘇菲,她有一個小時會面時間;
排第二的是光明大教堂的勞瑞娜牧師,她有一個半小時會面時間;
排第三的是你那軍情局的姐姐,我發誓她的名字我沒聽見;
排第四的是國王殿下。所以沒有我的時間。
我想了半天,就找個地方鑽進來了,風景正好,嘻嘻……”
“等等,你說國王殿下?”我將枕頭從臉上移開,“國王殿下要來?哪有什麼國王殿下?
”
暴風城王國的皇室受萬民愛戴,七年前國王陛下有了一個兒子,起名叫路德。
現在我不知道他有幾個兒子。但是最大的也不會超過七歲吧?
要不就是私生子,我能要求私生子殿下赦免我麼?
“他來過了,走了啊。你給了他軍用辣椒粉和強力膠水,你,你難道不知道他是國王?”
“蝦米?”我覺得一陣眩暈,腦子中一片空白,空白中有一個小孩。
是有個小孩來拿過辣椒粉和膠水。
小孩,小孩!我禁不住喊了起來:“那小孩是路德國王殿下?”
“是啊,我們就這一個國王殿下。你不知道?你還算暴風城的臣民麼?”
我無語。我竟然把那種危險品給了國王,
天曉得他會不會傷到自己,那可是這個國家未來唯一的希望。
我紅著臉道:“這個,我已經不問政治許多年。”
“所以說,能跑就跑吧。我廢了這麼大勁,
在窗戶外面站了五個鐘頭,還等著跟你談談脫獄的感受呢!”
我翻來覆去,一個激靈從床上站起來,又頹然躺了回去。
“你走吧,”我歎息道,“我是不能走的。如果吉恩回來問你,你就告訴她,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她能懂。她其實很善良,不會傷害你的。”
金米用尖細的聲音奇道:“但是為什麼?請告訴我為什麼?”
似乎我越是讓她走,她就越好奇了。
我神情恍惚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在她的逼問聲中,我的頭腦漸漸清晰了,
我喃喃地說:“因為出去,我就得殺人。我突然發現,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殺那個人,
所以才會一拖再拖。我寧願死在這裏,也不願意出去殺她。
我想她,我現在非常非常地想她。我想見她。”
“刺客不想殺人已經很奇怪。你想誰?你的仇人?”地精小妹覺得邏輯不通。
我鬱悶道:“因愛成恨的。”
她說:“哦!”
邏輯一下子通了。我覺得很俗。
金米問:“到底是為什麼因愛成恨的?”
我沉聲道:“因為她看不起我。”
“看不起你?”地精小妹扁扁嘴,覺得很稀奇,嗲聲嗲氣笑道,
“我看你很厲害的嘛,半天功夫就搞定了三個大美女!”
我沉默了。我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回回,一幕幕。
時光倒流。
那一年,我六歲……
吉恩在熱身舞會上跳上桌子,掀起了自己的裙子,
露出潔白的大腿擺了個姿勢高聲道:“弟兄們!參加刺客訓練營,為國效力!”
所有的小朋友一起發出瘋狂的聲音衝向桌子,掀起青少年發育高潮的第一春。
我第一個衝了過去,我向來都很快,直衝向她的兩腿之間。
吉恩飛起一腳,她穿的大頭皮鞋。
我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噴著血仰天倒地,被無數同齡的少年隊員踩過。
“呃……”我覺得我快死了。
吉恩突然從桌子上跳下來,推開發情的先鋒隊員,他們原本很狂熱,
但是吉恩一個冷漠的眼神,伴隨著殺氣,他們就像當頭被澆了冷水一樣突然涼下來。
“滾!你們在幹什麼?他是你們的同伴哎!”她推開他們,看著我在地上翻滾。
她皺著眉頭:“你沒事吧?”
“嗚。沒事……”我捂著臉,舌頭破了,說話說不清楚。
“真的沒事麼?”她聽上去很擔心,伸出手想扶我起來,但是我逞強拒絕了。
說實話我很意外,我想不到原來她這麼善良。
“沒事。”我含糊不清地說。
“沒事就好。自己去醫務室吧。”
“嗯。”
她突然叫住我:“噯,你速度很快。你很適合當刺客,你要不要來刺客訓練營試試看呢?
”
我不假思索:“我一定去,你放心吧。”
吉恩開心地笑起來,她很小的時候聲音就很性感。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開心、這麼漂亮的女孩,所以我覺得她是認真的。
她說:“我等你來哦,神勇無敵小密探!”
我很害羞,捂著通紅的臉跑了,鼻子和舌頭都在流血。
我想她看上我了,我開心得要命,但是那個年紀的女孩早熟,男孩子都還很靦腆。
靦腆,這個詞沒用錯吧?
她沒看清我的臉,也沒記住我的聲音,因為我說話嗚嗚含糊,還一直捂著臉。
吉恩真漂亮,從那一天起我做夢都想當刺客,為國效力。
我臉好了後立即報名參加了特種職業學前活動小組。
這是正式訓練之前的入門培訓,主要是確認參加的小朋友有沒有關於戰鬥職業的天賦。
如果有明顯的天賦,那就是萬中無一的天才了,刺客訓練營會直接錄取,開始定向培養。
在所有其他方面的測試之前,首先是靈敏測試。
如果體現出適合刺客的優秀天賦,軍情局就會優先選拔他加入刺客同盟的訓練營。
訓練營將培養國家最頂尖的情報員和特種兵,待遇優於其他一切職業。
據說吉恩進入刺客初中的時候才四歲,現在她已經是大班的了,她永遠提前升級。
世界上所有的特殊職業中,只有兩個職業是強求不得的,
一個是刺客,另外一個是法師。
這兩個職業如果想要出類拔萃太難,天賦是最重要的先決條件。
許許多多的職業都可以通過後天嚴格的訓練達到一個較高的水準,
但是這兩個職業不行。
法師,太純粹了,如果體質本身的魔法融合性好,生下來就是半個大法師。
後天的訓練是怎麼也沒法改變身體對魔法融合性這一本質的,就算記性好,肯用功,
伸出手放不出巴掌大的火球來,又有什麼用呢?大法師都是天生的,有法師天賦的人,
在人群中非常稀少,比例是十萬分之一。
刺客,則更是一個需要精準的動作和近乎殘酷的耐性與體力的職業。
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二百五就是二百五,兩個二百五站在一起還是兩個二百五,
不會變成伍佰。就算後天的殘酷訓練改變了他的習慣,讓他的心靈遭到了難以磨滅的影響
,
一旦到了關鍵時刻,天性還是會決定一切。勇敢的人會留下來戰鬥,軟弱的人會逃走;
沉著冷靜的人會果斷做出正確的決定,而蠢貨會押錯寶,還拉上別人一起死。
我記得那個日子我是多麼開心,我是最好的!
哈哈,初試是拼圖,我只用了一半時間,用筷子夾玻璃球也是大獲全勝。
然後是第二輪,考驗耐性和智力,捉迷藏。
我餓著肚子躲在又髒又臭的水溝裏,一呆就是三天三夜,想著吉恩的倩影,一聲不吭。
直到仲裁員親自來找我,說我小小年紀很有出息,不過考試已經結束了,我才出去。
那時候我已經餓得走不動了,我還吃了一隻水溝裏的老鼠。
畢竟我還是躲不過職業刺客的眼睛。
仲裁員說,會將我的成績報告給阿瑪狄大人,然後送給我一塊手帕,建議我把嘴擦乾淨。
真正的考驗來了,他們要我只用一隻手,將一大把纖細的鋼針從地上撿起來,
拆開一個機關針盒,將足足一千枚鋼針一枚一枚放到位,然後關上發射器的保險。
這考試很難,非常難,不要說那東西以前做夢也沒看見過,除了判斷怎麼拆裝以外,
必須控制好自己的每一根手指做誤差不到半毫米的動作,一個小小的抽筋就會導致失敗。
而針放得越多,後面難度也就越大,因為每枚針頭都是向外露出一截的,每放進一枚鋼針
,
手指在盒子裏能活動的空間就少了一格。針尖上面都塗了麻藥,要是刺破了手指一點兒皮
,
就會手臂麻痹而被淘汰。
而這些動作必須只用一隻手在桌面上做,不能用雙腿夾著盒子,另一隻手完全綁在背後。
我右手用了一小時二十分,左手用了一個半小時,沒有出汗,做完了去吃午飯,
兩隻手的成績都是第一,都比第二名足足快了兩小時。
在這次考試中有兩百四十四人手臂抽筋而被淘汰,通過的不到三十人,
雙手合格的只有六人,除了我成績都慘不忍睹,大部分人花了五個鐘頭以上的時間,
只有耐力還可以讚一讚。
阿瑪狄大人,刺客之王,我見到他了,好興奮。他又帥又親切,充滿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很高興地告訴我,說我可以成為優秀的雙手武器刺客,因為我的兩隻手都很靈敏。
這在十萬人中不超過五例。目前在學習的少年刺客中,他唯一知道的另一例,
那就是吉恩。
他說:“如果你能來,你們將成為搭檔。”
“我願意!”我幾乎是跳起來喊我願意。
只有六歲的我當時的感覺,這就和神父在大教堂裏問要結婚的新人們一樣,我願意,
我願意!那時候我偶然瞥到窗子外面有影子一閃,好像是條紅裙子,我知道一定是吉恩,
她聽到我的聲音了!她一定很害羞,她急匆匆地離開了。
我開心壞了,阿瑪狄老師也很高興。
他送給我一枚少年刺客胸章,還有一根非常結實的橡木棒。
這根棒子很特別,叫做“悶棍”。
說起打悶棍,這個詞很多人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也算不上什麼難事。
走過去,照著毫無防備的腦袋來上一下有什麼難的呢?
還沒有砍柴的難度大。難的地方只在於下不下得去手。
阿瑪狄說:“這棍子打不死人,因為這是用小樹苗的樹幹做的,棍子本身不夠硬。
但是,因為樹心不實,它很容易把人打昏。”
刺客最重要的就是心狠手辣,再有天賦,不敢打人也沒用。
阿瑪狄大人說如果表現好我可以越級,提前兩年進入大班做他的弟子,
前提條件是用這根棍子打暈一個人,隨便什麼人。
然後將他帶到軍情局的夏令營報名處。
這樣我就可以參加原本年滿八歲才可以參加的刺客夏令營的特殊培訓,
外出遠足並且實戰,學到課堂書本上無法領悟的東西。
自然,我就可以和吉恩在一起做練習。
從今往後我的生活就將是這樣的,我將刀子丟起來,喊:“吉恩!”
吉恩就說“噯。”輕輕將刀接住,然後說,“師弟,這情意綿綿劍可真難練呀。”
這很容易嘛,找個人打昏,然後拖到夏令營報名處,是不是這樣?
阿瑪狄大人帶我到後院,親自教給我幾種簡單的悶棍技法,包括重擊的幾個姿勢,
被擊中後容易導致昏迷的幾個部位,會讓人察覺的幾種忌諱。
最後,他對我的練習成果很滿意,並給我開了介紹信。
這東西可以讓我惹出麻煩之後免於被追究責任。
什麼叫特權?這就叫做特權!
我炫耀了一番。當得知此事之後,我認識的朋友們全都跑了。
因為會被打、而且白打、最好打的——就是朋友。
我得意洋洋地帶著根棍子滿街溜躂,一個小孩拿著根棒棒糖走過來,
我跟他打了個招呼,他就識相地將棒棒糖送給了我。
我很滿意,我怎麼能欺負小孩呢?所以我拿了棒棒糖就讓他走了。
然後我看見一個糊塗大嬸,拎著很多菜,我覺得她很合適,
但是出於刺客的本能我又多觀察了一下,發現她兒子是暴風城城防衛總指揮瑪庫將軍,
我頓時打消了這個主意。世界上走來走去的人有很多嘛!
最後我相中了一個紅頭髮的外國人。他很高大,但是他看上去很傻,
因為他在湖邊大搖大擺地釣魚,竟然不知道這裏是領主大人的湖。
而且他先天發育不良,頭上有角。
等到漁夫們來了,發現有個外國人未經許可釣了屬於領主大人的魚,他就會被暴打,
然後兔子一樣溜走。
我考慮他是不是有點兒高大。但是,我是天才對吧?天才就該找個難一點兒的對象下手。
你看看,你看看,他還跑去扶阿婆過馬路,
阿婆分明是想到湖邊走走,結果發現有個外國人,又高,又是紅頭髮,所以才想要躲開的
。
他還跑過去硬扶著,一定要把阿婆扶到家。我的天啊!哪裡來的蠢貨?
我趁他扶阿婆過馬路的時候躲在樹叢後,等著他回來。
他會回來拿魚杆,魚杆放在地上。
他那麼高,所以他必須彎腰。
他一彎腰後腦就很容易下手了,我只需要衝出來全力揮落……
我躲在樹後,等了很久,他究竟把阿婆送到哪里去了?
難不成帶到了沒有人的地方?
我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任何的探頭探腦都可能導致功虧一簣。
終於,他回來了,哼著一首滄桑的老調,我想是外國民謠,
手裏還拿著一個黏豆包。
啊,難道是阿婆請他喝茶吃點心?那以後我也扶阿婆過馬路好了。
不管怎麼說,他回來了,他要彎腰了!
我從樹叢衝出去舉起棍子……他跺了一下腳,我昏倒了。
醒來之後,我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剛才發生了什麼?
好像地面裂開了,地震,有過地震。
我一扭頭,我靠,他沒有逃跑,還在釣魚。
他扭頭對我說:“小朋友……”
我說:“士可殺,不可辱。”
他表示困惑:“可是你的身高在這裏擺著。你不是地精吧?”
我只好承認我是小朋友。
他問我幹嗎要打他,我於是給他看了介紹信,又說既然我們是敵人,就該彼此傷害。
一切外國人都是暴風城王國的敵人,如果他想殺我,我想我會……我會用力罵他的。
他搖搖頭,說:“人類還在做這種有違戰士精神的無聊舉動啊。”
我說:“你不是人類麼?”
他說:“不是。至少不是你們這種人類。”然後他掏出他的介紹信,
比我的正統多了,很厚、很厚的一疊,蓋滿了紅色、藍色、各種顏色的印章。
我跟他說:“我還不識字,對不起。”
他一呆,說:“我是紅龍族第一勇士卡爾紮,也是赤焰紅龍帝國巡國公使,
你們的國王頒佈了詔令,攻擊我的人會被治罪,會被砍頭的。”
我點點頭,表示我懂一點兒政治,然後問:“既然你識字,可不可以告訴我,
我的介紹信寫的什麼?”
他又是一呆,然後拿著我的介紹信大聲朗讀:“請您大人大量,饒過這個小孩……”
我趕緊把介紹信一把搶了回來。幸好沒有到處給人看。
他跟我說了好久戰士的榮譽、和平的好處,
但是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只覺得他在發花癡。不過我記住他是紅龍族的重要人物,
要報仇將來可以去西面的鄰國首都找他。他說他不會殺我的,那有損他的名譽,
他在這裏釣魚也是國王允許的。
“我們都活在大龍柏仙克力米亞的夢中,
當大龍醒來,世界就會崩潰。為什麼不活得尊嚴一點兒呢?”
我聽說過,龍族認為我們的創世神是他們的大龍,
而我一直認為他說的話都是夢話。
要做夢就自己做好了,反正我是覺得自己活在一塊堅硬的土地上。
最後,他慢吞吞地建議說:“既然要做這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幹嗎不找個小姑娘下手算了?如果你真下得去手,你就那麼幹好了。刺客!”
然後他就一副很正義的樣子走了。
我覺得他說得很對。
我應該找個小姑娘下手。
第一卷 賊與冰霜新星??四、珍娜
為什麼早沒想到呢?誰規定小姑娘不能打呢?她們跑又跑不掉,身體輕,還好搬。
如果連小女孩都能打還有什麼不能打?這是最好的證明自己適合當刺客的方法,
而且理論上很巧妙。以我英俊瀟灑的容貌和超群的武藝,
我一定可以輕易地走進羊群,掠奪毫無防備的羔羊。
打個小姑娘需要理由嗎?需要嗎?我有理由,我還有介紹信。
我內心掙扎完了,正好這時候,她出現了。
她叫珍娜。大家都叫她珍娜。
我認得她,她比我小兩年級,還流著鼻涕。
她穿著個紅斗篷,戴著個小紅帽,拎著個小籃子,哼著歌,
小籃子裏裝的都是黏豆包。我一看黏豆包就氣不打一處來。
就是她了。
她一面走一面跳,哼著歌:“珍娜要陪玉米一起長大,阿婆誇我是好孩子,
要給我掛小紅花;十朵小紅花換一面小紅旗,十個小紅旗換一顆小星星,
十顆小星星換一個小火箭,哩哩啦啦……”
她蹦蹦跳跳從我面前走過。我蹦蹦跳跳跟在她身後,舉起棍子。
她突然停下了,說:“啊,老鼠!”
一道冰環驚現,將我整個人和過路的老鼠一起凍住。
好大的冰塊,我頓時覺得時間和思維一起停止了。是冰霜新星!
這麼點兒流著鼻涕的小姑娘會用冰霜新星?
神啊!冰霜新星是中級法師才能掌握的技術,而且威力很有限。
但是現在,我的日子明顯很不好過。
這就是我說的那種狀況,
有這種超強法師天賦的人是百萬分之一,為什麼會讓我碰上!
然後她回頭看見我,顯得很高興。“啊,大哥哥,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這種情況下我斷然不能拒絕。
“我好想去參加法師夏令營,她們說我小了四歲,
所以要求我能凍住一個人帶回去證明自己的實力。但是人家好為難……”
什麼!法師工會也有組織夏令營?而且是如此無恥的條件!
她找了輛板車把我運到法師工會,然後參加了法師夏令營。
我沒能參加刺客夏令營。
因為我三天後才解凍。
我從天堂直接掉到地獄,成了大家的笑料。
因為我拿著一根棍子,很容易被猜到是刺客訓練營的人。
他們都說,笨賊一籮筐,哈哈……這麼丟人的刺客他們不要。
那一天,吉恩在校門口站著,一直站著,
向路過的人打聽有關我的事,問有沒有一個很優秀的小孩被破格錄取。
我在樹後等了很久,她都沒有走。
有個金髮小帥哥走過來,抱著一個頭盔向她打招呼,和她說得很投機。
小帥哥哈哈大笑,我聽到了“人肉冰棒”、“叫什麼?不知道!”之類的話,
估計是在向她解釋他在法師公會見到的我的糗事。
刺客訓練營有個嚴厲的規矩,那就是真實的名字除了導師和搭檔誰也不能告訴,
在學校裏都是用綽號和學員編號的。檔案和教練廳相關的一切都將是絕密的,
由軍情一處的專門機構檔案管理局來負責存檔,以避免在未來可能遇到的威脅。
那時候,吉恩不知道我的名字,
但是因為她是刺客訓練營的形象招牌,我知道她的名字。
“王八蛋!我記住你了。”我遠遠怒視著這小子,咬牙切齒。
這小子我記得是某個伯爵的私生子,但是活得比他老子還囂張。
我決心把他家的每一塊玻璃都打破。
他們一起笑,笑得前仰後合,然後吉恩奮力一腳,踢在金髮帥哥的兩腿中間。
帥哥的臉變成豬肝臉,發出“啊啊”的聲音捂著褲襠軟倒在地。
連我都看得傻掉了。吉恩一聲冷哼,揚長而去。
門口聚了很多人,都在看著即將成為廢人的傢伙。
我低著頭,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我在心底發誓要報仇。
明年,下一個夏令營是明年。
我還是可以提前一年進入刺客培訓班,吉恩,等著我!
這是很漫長的一年,我憋足了勁,自己進行相關的練習。
我是個野孩子,反正也沒有人管我。
我只有靠實力洗刷自己的恥辱,為了恢復名譽,我得報仇。
我耐心地跟蹤了珍娜一年,一個好刺客需要無以倫比的耐心。
我仔細研究了她的每一個腳印,計算她的三圍、身高、體重;
然後根據她的三圍、身高、體重,計算她的足距和可能產生的足距。
在這一年裏她長了五公分,體重增加五斤半,行走每分七十步,奔跑百米八秒五。
喜歡吃棒棒糖,沒有蛀牙。為了證明這一點我時常給她買棒棒糖,順便消除警惕性。
因為那次對她來說很幸運、而對我來說很不幸的邂逅,我和她就算是認識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假裝偶遇,她就很輕易地上當了。
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我,我要利用這一點。
她多謝我幫她參加夏令營,她說她一直都下不了手凍人肉冰棒。
她問我會不會生她的氣,我說:“哈哈,怎麼會呢。”咬牙切齒……
她父親是海軍上將,家境很是不錯,所以她也算是貴族的大小姐。
不過任何一個貴族大小姐在小時候都是一樣愛吃棒棒糖,流著鼻涕。
她在這裏上幼稚園,畢竟是首都嘛,
父親常年在外,呆在這裏比跟著她父親在船上生活安全。
她和外婆住在一起。她外婆很會做黏豆包。
她愛跟我講一些小姑娘的話,拿我當大哥哥,走路喜歡拉著我不撒手。
但是我清醒地警告自己,
這都是假的!騙人的!只要是女人,從八歲到八十歲都會騙人。
雖然她還不到八歲,但她也是女人。
報仇的日子到了,我提前兩天出發,殺死了從她家到學校路途中所有的小動物,
填平了螞蟻洞、蜘蛛洞、老鼠窩,給沿途所有的樹打了農藥。在短短幾天裏,
她上學路上的綠化情況有了明顯好轉。什麼吊死鬼兒、撲棱蛾子、蚊子和蠅子,
一切害蟲統統都絕跡了。
不會再有意外的冰霜新星。
她來了。
我像往常一樣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面。今天我可不打算跟她打招呼。
我悶棍。
棍子落空,她突然不見了,出現在十幾步外。
她竟然閃現了,她,她,她什麼時候學會的這個法術?調查不足。
她聽到聲音,回頭來看,我趕緊躲了起來。
她看看沒有人,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蹦蹦跳跳繼續走。我小心地跟上去。
我一再悶棍。
她一再閃現。
我一再躲藏。
後來才知道,就在我屠殺老鼠、清理害蟲、給樹打農藥的這兩天,
她學了新法術叫閃現術,上學走路很方便,一閃就是十幾步,
一閃就是十幾步……
我知道考驗我的時候到了。耐力,冷靜。
今天,就在這條路上,我和她,只有一個人可以去夏令營。
不是我成為傑出的刺客,就是她成為傑出的法師。
這就是命運。誰讓我們是十萬分之一的兩個人。
當我的棍風落在她的身後,她有時會詫異地回頭看看,我早已躲在樹後。
有一次她疑惑地問:“小南哥,是你麼?”我用力捂著嘴,告訴自己不能應聲,
人總會把一切無法解釋的跡象最終歸於自己的疑神疑鬼。她也不例外。
但是我不能再貿然出手。她在我們經常碰面的路口停下。
四周很開闊,沒有辦法靠近她。她東張西望幹什麼呢?
等了半小時後,我突然明白了,
上帝啊,她在等我一起上學,什麼時候養成這個臭毛病啦!
我突然很心慌,這一年以來,我陪她一起上下學超過兩百次,
難道不光是我在別有用心地等她,而是她也在經常性地等我麼?
不行,千萬不能出去,快遲到了,她總會走的。
我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要良心發現。我提醒自己,我要報仇,為了今天,
我已經等了足足一年,對她一切的好都是為了麻痹她的警惕性。
不管結果如何,這都是命。
終於,她害怕遲到,繼續朝著學校走了。我不停出擊,但是每一次都落空。
這世界上的事情就有那麼巧?她走路很快,我很難把握時機,跟上她已經很不容易。
她真的不知道我在攻擊她麼?真的是巧合麼?她是不是已經發現了?
我越來越害怕,越來越心虛。但是事已至此,我只有攻擊下去。
我冷靜地選擇失手後可以藏身的地方出手,她的每一次閃現都是那麼毫無先兆。
我抓住所有的機會,展開密集的攻勢。她那小腦袋瓜子怎麼那麼難打呢?
我沿途打了四十五次悶棍,沒能得手,一直跟到校門口。
她不閃了。她突然停步,我躲閃不及,尷尬地出現在她面前。
“啊,小南哥哥。”她氣呼呼鼓著腮幫子說,“你放我鴿子!”
然後她放了冰霜新星。
冰環閃過。
然後她去了夏令營。我在法師塔的庫房裏蹲到夏令營結束才解凍。
回家的時候,我翻了牆,沒有走大門。
我每天跟著她,殺老鼠,殺蟑螂,孤立她,用悶棍打翻想要和她說話的一切小屁孩;
給她買棒糖,幫她拎書包。給她擦鼻涕,給她揀鞋子,幫她趕狗……
誰也不能阻止我報仇!
她說:“書包拿著,我去玩跳繩啦。”
每次她都玩得很開心,我拿著書包在一邊等得很無奈。復仇是需要耐心的。
漸漸地,我經常出沒在她家。她家的狗對我也已經很熟,我經常帶東西給它吃。
那是一條很大的狗,而且很聰明。我必須養熟它,這將對我在她家為所欲為很有利。
終於有一天她雇了保鏢,因為她不流鼻涕了,而且長得很可愛。
這件事引起了我的高度重視,因為報仇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那是一個大鬍子騎士,
而且看他的鎧甲花紋的樣子他不是一般騎士,是聖騎士,就住在她家裏。
像那樣粗壯的傢伙不是我這樣的小孩子可以力取的。
一旦他發現我的陰謀,他就會毫不留情地對付我。
所以,我要先下手。先下手為強!
這事情很有點兒難度,因為大多數聖騎士都會一種叫做無敵光環的東西,
可以短時間進入天神附體的狀態,拒絕一切傷害。
而這傢伙就算不使用那個光環,平時也天天穿著全身板甲,將身體護得非常嚴密。
唯一防禦薄弱的位置,是他的屁股下面,因為他得經常騎馬。
大鬍子騎士每天早上會到門口的草地上來做運動,我將徹底改變他的生活習慣。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帶著鐵鍬和幾個肉包子來到了她的家門外。
騎士經常做運動的地方,我打算挖一個大坑,做成陷阱。
她家的狗伸著舌頭跑過來,蹭我的腿。
我給了它肉包子,跟它說:“你也幫我挖吧!”於是它也幫我挖,用爪子刨。
一個有天分的刺客,是可以做到讓敵人家的狗也來為你效力這種高超的境界的。
天亮前,我們悄無聲息地挖了一個很大的坑。
我謝過她家的狗,但是很顯然它還沒玩夠。
我在坑裏倒了一麻袋的蟑螂、土鼈、螞蚱、蛇,又用麻袋蓋好封起來,
以免它們跑到坑外。我把一根麻線沿著坑邊連上一個裝在坑底的發火裝置,
麻線被拉斷就會觸發。這些超強的東西足以逼迫他使用無敵光環,
一旦無敵光環失效,他就完蛋了。我帶著十字弩,躲藏在樹後。
接下來就只有忍耐。
清晨的時候,門開了,騎士出來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果不其然,一大清早出門就穿著結實的全副鎧甲,真是敬業,也不嫌累。
他開始活動水桶一樣的腰肢,真不知道那種腰還有什麼活動的必要。
然後他開始慢跑,進入草坪,愜意地呼吸著清晨的新鮮空氣。
然後他“哇!”地一聲掉了下去,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
坑裏的蟲子沒有什麼毒,但是會在他臉上跳,往衣服裏爬。
就算鎧甲很結實,那也沒有用。在那些小動物中,我最看好蟑螂。
騎士開始為自己的生命拼搏,奮力一躍,抓住坑邊。
麻線被他扯斷了,機關觸發,一團熊熊火光從坑底直噴上來,對著他的屁股。
他“啊”地一聲,喊得地動山搖,一道金色的光環瞬間籠罩他的全身,
無敵光環,天神護體。他從坑裏像野豬一樣咆哮著沖出來,護臀的甲葉下面,
褲子被燒了兩個破洞,露出略帶焦黑的屁股。
我暗叫可惜,差一點兒就有烤小鳥的節目了,應該把火藥和油氈再多放一些。
此外他的屁股還是很白的。
“誰呀?是誰?是誰?”他噴著口水四處尋找,我屏住呼吸,縮在遠處的草叢裏,
頭上頂著雜草,身上披著青藤,只露出兩隻眼睛。他絕對無法發現。
他俯身去看那個坑,哼哼,我是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的。
經過大火一燒,所有的蟲子都變成了焦碳。
麻線自然也不見了,發火陷阱自身也完全燒盡,沒有任何殘留物可以供他參考。
除了這支箭。
這支箭將迫使他改變作息習慣。
我一分一分地將十字弩抬起,對準了他的屁股。
他正撅著屁股看下麵的坑,氣得駡街。
他身上的光環黯淡了,時間到了,漸漸消失了,他將無法抵禦這支箭!
他的怒火和坑裏“嗶嗶剝剝”的聲音遮蔽了他的警覺性,我的手指緩緩地扣動扳機,
無尾的箭頭幾乎沒有聲響,閃電一般插在了他的屁股上。
他喉嚨裏發出“呵”的一聲,對所發生的事情難以置信,捂著屁股趴在地上。
我早已幽靈一般換了藏身的地點,冷笑著看著他狼狽的樣子。
珍娜被叫聲驚醒了,一臉很不爽的樣子,穿著小熊睡衣,踢著小拖鞋,
打著呵欠:“大清早什麼事啊爸爸?”
爸、爸爸?
我用箭射了她爸爸的屁股?但是,這個,從遺傳學說不過去。
這大鬍子能生出這麼可愛又這麼有優秀法師天賦的小丫頭?
這個,這個,現在的問題是,她爸爸是海軍上將,不用說也知道這個後果有多嚴重。
父親大人撅著屁股,捂著上面的箭:“誰幹的!啊喲!”
“啊,爸爸,怎麼回事?”她慌忙跑了過來。
“有人偷襲我,我晨練礙到誰了?挖這麼大坑,為什麼家裏的狗不叫呢?啊!”
他用手一摸屁股上的箭,疼得直叫。
珍娜氣得臉色發白,一聲大叫:“小南哥!你給我滾出來!”
她竟然立刻就猜到是我?這也太聰明了。
我一溜煙就跑了,再見!永別了!
臨走我聽見她爸問她:“小南是誰啊?你這麼小就交男朋友了?那也不能打我啊!
我又沒說要拆散你們。”
我頭也不回地逃回去,躲在自己屋裏喘氣,不行,我不能再去見她了,我暴露了,
從現在開始已經是赤裸裸的仇敵狀態。我一直躲在自己家裏,誰敲門我都不敢開,
送牛奶的,送孤兒生活補助費的,誰敲門我都默不做聲。
我在門板上寫了“外出躲債,尚未回家”的字樣,以免有人報警。
她來了,把門板踢得砰砰響。“開門!”
門上的字顯然對她無效,她手裏火光一閃,我家門板燃燒著碎成一百多片。
我就知道她會破門而入,但是我早已在床下準備了逃生的地道,
在她進門之前落荒而逃。這是小學生嗎?這分明是終結者。
但我還是要去參加夏令營的。躲了很多天后,那日子來了。我拎著棍子走到街上,
一個朋友跟我說:“早安,小南。啊——!”慘叫。
對不起啦,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
這兩年我一直瞄準珍娜,朋友們對我的警惕性都鬆懈了。
我背著我的好友翻過學校的圍牆,要知道這難度很大,他很胖。
我來到刺客夏令營的報名處,松了口氣,今年總算趕上了。
一抬頭,珍娜抱著手臂靠在報名處的桌子上。
冰霜新星。
她說:“哼!”
她去了法師夏令營,我又住進法師塔的庫房。解凍的時候,新學期都開始了。
都是她害的,我沒能提前進入刺客初中。
我已經成了大家的笑柄,終日低著頭過日子。
而她每年都在跳級,在法師培訓班如日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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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17.61.22
→ cbao:完整版很細膩呀 06/13 01:29
推 Farses:推推阿 真用心 06/13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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