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7日 星期日

人物週刊專訪李敖

作者: garbo (阿勃勒垂淚) 看板: PresidentLi
標題: Re: [情報] 專訪李敖:六十年后我識誰?
時間: Mon Aug  3 08:03:29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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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筆伐口誅六十年
2009-08-01
本刊記者 萬靜波 發自臺北


這是4年多之後,本刊記者對李敖先生的第二次訪問。

4年前,剛剛就任臺灣“立法委員”的李敖在“立法院”辦公室裡,生機勃勃地暢論天下
美女人生,他的犀利機鋒,他的放言不羈,在在噴射出一代文化英雄的銳利激情;4年後
,在來台60年之際,仍然機鋒犀利,仍然放言不羈,仍然是那個“能令公喜,能令公憂”
的熟悉的李敖,只是這一次,他似乎多了些世事俗情莫須問的不耐,和笑傲江湖終有時的
意興闌珊。

這是中國人格史上的一個異端。他的奇情、奇遇和奇志,他的才氣、俠氣和悍氣,他的風
雲、風雨與風月,他的自負、自傲和自大,是茫茫人海裡的一片吉光。

“十年以後當思我,舉國若狂欲語誰?”從來沒有一個“臭老九”,能像他一樣活得倨傲
不遜、威風八面、汪洋恣肆、活色生香,他可真給讀書人增光。

這樣不世出的“怪物”,理當在玄黃未定的蒼茫中現身。他的知識份子才華,他的豪傑性
格,他的“霹靂手段和菩薩心腸”,雲龍契合,恰恰給他提供了一個神龍擺尾的大戲臺。

他的幸運,也恰恰是踏定在世界從黑暗向光明轉化的巨變前夜。同是在1949年後對臺灣思
想文化界發生影響力,同是深具蛟龍氣質的知識份子領袖,晚年的胡適多少有些老憊和疲
態,在長期的精神壓制和經濟封鎖下,殷海光年僅49歲就鬱鬱身亡。

這得益於他的思想訓練和玩世心態。這使他哪怕是身陷囹圄、備受刑求之時,也能以理學
家的自我克制和修煉,度過那些荒誕而真實的漫漫長夜。

也得益於他文化商人的另類本事。他的市場眼光和精明計算,使他能逃過政權、政客、群
氓的橫暴和冷眼,反而坐擁書城、躲進小樓成一統,以一枝健筆對撼世界。這是歷代文人
少有的本事。他曾頗為自得地向本刊介紹他“150坪(相當於500平方米)、價值人民幣
5000萬元”的豪宅。他向來厭惡小文人的自憐、幽怨和窮酸。

他的影響力不墜,還得益於他的便給口才。這使他在筆伐之外,在1990年代民主轉型、電
視興起的年代裡,能施行口誅大業,在白紙黑字之外,另辟一片倒影電光。

在我看來,李敖當然是思想家、歷史學家和作家,但他的作品,也未必盡能傳佈後世。他
的最真切意義,在於他以一介文人的血勇之軀,憑藉知識、勇氣和意志,居然能對抗一個
冰冷的政權和統治集團,這種真正的道德文章,必將載入青史。

英雄的出現,往往是時代、個人天賦和後天訓練(以同樣被目為文化英雄的王朔為例,王
朔初以解構秩序、諷刺現實的文學作品聞名,但後期歸於頹廢厭世,這固然是個人選擇,
也未嘗不是意志懈怠、精神自我放逐的結果)相互砥礪的結果。我有一種悲觀的預想,未
來的世界,也許還可能產生野心家和梟雄,但這種文士兼豪傑型的知識英雄,卻將越來越
少。一個波瀾壯闊的古典時代,快要謝幕了。

早年的李敖,以兼具理性和激情的激揚文字,在大陸具有山呼影從的影響力。但他的真容
出現在電視欄目《有話好好說》時,他的部分言論,卻招致了大陸知識界的普遍不解。是
誤讀,是李敖個性思想使然,還是李大師也有難以向外人盡述的幽微心曲?這,將是本次
訪問的重點。

就本刊記者的理解,這其中既有大陸和臺灣現實環境不同、問題意識不對等有關,也與李
敖對大陸民意、知識界動向相對陌生有關。更關鍵的是,李敖先生這一代人,歷經戰亂,
顛沛流離,家國破碎,目睹過日寇肆虐和國共內戰,往往具有強烈的民族主義情感,以及
富國強兵的國家主義立場。再加上理想主義和追求公義的個性,自然對左翼運動容易抱持
同情和聲援態度。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觀點,但應該尊重他觀點的來處。

其實,今天的李敖在臺灣,已是一個孤獨的“怪物”。他出身外省人,卻因“反蔣”和反
國民黨,不見容于“深藍”;他本是威權的受難者和民主運動的先驅,卻因“反台獨”和
反民粹,不見知於“深綠”;他的快意恩仇和恩怨分明,好爭是非和有仇必報,特別是他
的口誅筆伐和大興訟獄,固然痛快淋漓,卻也有打擊面過大的遺害。再加上他壯年入獄,
親歷了愛侶遠行、朋友陷害、戰友反目,見識了嚴酷刑求和死生考驗,見證了獄友突然被
五花大綁拖走槍斃的無數次夜半驚魂後,他對人性、友誼和愛的認識趨向冷靜和灰暗,這
使得中老年的他更息交絕遊,千山萬水我獨行。不是國王,卻活得像個孤家寡人。

“我的日常生活是:一個人在小房裡,每天不煙不酒不電視不養貓不見客也不見家人。不
午睡,精力過人。有全套的翻江倒海的作業。遁世,又大破大立;救世,又悲天憫人;憤
世,又呵佛又罵祖;玩世,又尖刻又幽默。當然這種人絕不會出世或厭世。我性格複雜面
貌眾多,本該是好多個人的,卻集合於我一身,所以弄成個千手千眼的大怪物。”這是李
敖的夫子自道。

就我的淺見,李敖未必是渾然天成的文曲星降世,他看似強陽不倒、睥睨一切,其實他自
謙“自己不是天才,只是困學出來的一個樣板”;他也遠不是沒有瑕疵的道德完人,他的
精英主義和居高臨下,他的桀驁不馴和好為人師,他的口誅筆伐和自高自大,他的憤世高
論和百無禁忌,他的風流不羈和濃情豔事,在威權政體向民主政體轉型、大眾傳媒興起後
,統統暴露無遺無限放大。眾目睽睽之下,他自然會成為敵人、政客、中庸之道奉行者、
清教徒、教友乃至小市民側目的對象。

其實他何曾問罪於普通人。“李敖先生在媒體中、在筆下,對政客、對偽君子、對幫閒文
人,大加撻伐,不假辭色,其實都是在罪證確鑿之下所為。而個人在接觸他的過程中,望
之儼然,即之也溫那種近乎羞澀的客氣,那種對晚輩的諒解,有時實在不能體會這是同一
個人。”這是臺灣朋友對他的觀察。誠哉斯言。

如果說早期他嬉笑怒駡的“文化太保”形象,是一種在困厄時期吸引媒體、保護自我的有
意經營,中老年時期的暢言無忌,是在享受輿論領袖的話語快感,當他卸下一身盔甲、毫
無遮攔地坐到你面前時,卻是溫厚誠懇、讓人親近的中國北方老派紳士。他平時住在郊外
的陽明山豪宅,週末回家和妻兒團聚,每次都自己打車來回,“450塊、400塊車費,50塊
小費”。

只是他反應仍然機警,口才仍然便給無比,心態仍然幽默好玩,他可不想做入選先賢祠的
君子聖人。攝影記者給他拍照,他立馬開玩笑:“哦,給我拍遺照。”對攝影記者說:“
你是有我遺照最多的人。”合影時他起身,“不坐,不然就像蔣介石了”。他今年高壽
七十有四了,請他保重身體,他飛快地回一句:“我會再活30年,活到104歲。”何也
?那是宋美齡的去世年齡。

李敖果然是大名人。在訪問的西餐廳和他住所的街道上,都有人口呼“大師”,不過都已
是中年以上人了,他也笑眯眯地善意回應。遠遠看到住所的保安員,他玩笑式地行軍禮致
意。那是李敖在鬥士的公眾形象之外,令人難忘的親切。

英雄活在一個不再需要英雄的年代裡,對別人是尷尬,對他是悲哀。“不看你的眼,不看
你的眉,看的時候心裡跳,看過以後眼淚垂。”這是李敖的《忘了你是誰》。當眼看他向
我們揮手告別,轉身,拄著手杖略帶遲緩地踱進家門時,他的寬厚背影,我沒來由地想起
了這首歌的旋律。

再見,李先生,保重。

再見,一段蒼茫歲月。


佳人在側,稚子入懷,敵人灰飛湮滅,英雄憂患始而安樂終。這是奇跡,還是天地的無言
之愛?


我死後千刀萬剮
——李敖訪談

本刊記者 萬靜波 張歡 發自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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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週刊:4年多前您的大陸之行,最深的感受是什麼?

李敖:終於活著回去了,一個臭老九還能受到那樣的歡迎!我這麼囂張、快樂地回去。
人物週刊:您在北大的演講,可惜我們沒能看到直播,您對演講滿意麼?

李敖:大體還好,因為我演講不能像連戰那樣背稿子,也沒有像美國總統那樣有提稿機,
我們都沒有的,只有土法煉鋼的方法。

人物週刊:之前有精心準備嗎?

李敖:有深思熟慮的保密,他們千方百計來打聽(想事先知道我要講什麼)。我的(謝絕
)理由很好玩——我和你們一樣:愛中國、反對美帝、反對小日本、反對台獨,我和你們
一樣的,不用怕。

他們把我定義是自由主義者,怕我宣傳這玩意,可是我在大陸放棄了,我擁抱憲法,因為
憲法條文比自由主義追求的還要有實際意義,法律不落實,憲法就沒有功用嘛。馬克思主
義者也要憲法。他們都沒想到我放棄了(直接談)自由主義。

人物週刊:事後回想,哪些地方講過頭了,哪些地方該講更重一點?

李敖:適中,到第二場——清華的演講就溫和了。這裡面有很多內部原因,他們覺得太重
了。

我很驕傲,我在北京念小學的時候有一個把兄弟——詹永傑,我說我不在清華講了,我回
去了,他說你別開玩笑。後來就這樣了。

人物週刊:您此行對北大和北大學生印象怎樣?和台大比呢?

李敖:比台大好太多了。北大學生用功,台大學生不用功嘛。北大還是了不起的,可是我
必須說,涉及到思想層面、社會科學或者政治面相上,不好。原因是被框框套太久了,儘
管他們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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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週刊:近5年前我採訪您談兩岸問題,您說“50年不變就好了”,那50年之後呢?

李敖:鄧小平說過的,50年不變,50年之後就更不變,不在話下了。可是問題出現了,美
國的基辛格見過兩次毛主席,有記錄,我們就看到很多很妙的記錄,有兩段內容幾乎一樣
,毛主席說的——臺灣反動分子太多了,我們不要,給你們美國;可是100年以後,兩次
都說100年以後,我們要,即便是動手我們也要。第二次時基辛格補了一句話,上次你講
過了,可老毛還是要講。

大陸和臺灣的關係就是,一個是大國思考,另外一個什麼都不是。大國思考就能夠忍耐,
只是說你不要獨立,你暗地裡搞什麼我不理你,你自生自滅誰也不甩你。

我是真的不希望臺灣惹麻煩,現在東協+1,+2,+100都沒有臺灣了,臺灣已經出局了。幾
年前我就說了,臺灣要靠觀光,臺灣沒用了。

現在大家都維持著一些錯誤的觀點,認為臺灣維繫了中華文化的一些東西,什麼故宮博物
院啊。這是不對的,我舉個例子,臺北故宮65萬件文物,真正流失在國外的160萬件,要
是說中華文化靠故宮的寶貝,那國外比中國還多,兩個故宮都比不過外國。要真以為手裡
捏著些古董就代表著中華文化,那對不起,中華文化在外國。

這個錯誤就是為了大家高興,為了維繫感情。現在兩岸聯繫點多了,蔣氏父子也變成聯繫
點,太荒謬了。

人物週刊:讓您來談政治其實是一件很低級的事,但我們還是想知道,馬英九上臺一年了
,他幹得怎麼樣?您怎麼評價?

李敖:什麼都不是嘛。

我說個笑話,臺灣的小學生猜拳,贏了林志玲嫁給你,輸了陳水扁送給你。黨中央(在臺
灣也就我敢講黨中央,因為我在臺灣被當成共產黨)推遲了統一,結果沒有把林志玲嫁給
我,把蔣介石送給我了。(笑)老的折騰了我26年,兒子又搞了十幾年,父子總共折騰39
年。混蛋李登輝12年,又來了個混蛋陳水扁8年,現在又來了個小XX馬英九。

他當選,政見就一條——你不選我,他比我還壞。臉蛋也漂亮,就這麼簡單。

人物週刊:您看臺灣政治人物哪些還不錯?像樣子的你說過有許信良,還支持宋楚瑜。

李敖:許信良在民進黨內的大陸看法是比較正確的。宋楚瑜是個幹才,有技術有技巧,但
這種做法是蔣經國式的,會把人累死。309個鄉鎮一遍又一遍走,胡鬧嘛。真正的政治人
物不可能事必躬親的。司馬懿抓到諸葛亮的小兵,小兵說打軍棍20以上的,丞相都要親眼
看到。司馬懿笑笑,這王八蛋肯定會累死,果然諸葛亮就是被活活累死的。

人物週刊:這次來臺灣,感覺族群對立、藍綠分割的情況好些了,一般會認為由亂而治是
民主制度建設過程中的必經階段,您對臺灣在華人世界裡的民主實踐,仍然評價不高麼?

李敖:沒有民主,假的。共產黨黨員7000萬,13億人口,18:1的樣子,至少18個人裡有
一個,還是有規模的。民主就是投票、民選,南美那些獨裁者就說:投票是你們的,算票
是我們的。臺灣議會裡屢次出現不讓人投票,議會為什麼不讓人投票,為什麼攔截?典型
的假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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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週刊:您是歷史學家,能否為中國指一條沒有刀光劍影的路?

李敖:過去第一個階段,中國共產黨背負的歷史包袱實在太重了。第二個摸著石頭過河,
鄧小平講的,為什麼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因為社會主義不夠嘛。第三段,李敖講的,
我用蘇州一句土話概括,捧著卵子過河。現在不是麼?大家穿一樣的西裝,打一樣的紅領
帶,每個人都不敢鬧事,你盯著我我盯著你,都是黨校畢業的。

我們可以承認,現在的領導人是很好的技術官僚,講大開大闔當然趕不上毛主席,可是現
在不需要毛主席這個階段了。幾個月前我家來了一個小客人——毛主席的外孫女孔東梅來
看我,我說你是毛主席思想的真正實踐者,毛主席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你們現在整天請
客吃飯,說明革命成功了嘛。我覺得現在是好的,按規矩來,不會再讓彭大將軍“坐飛機
”了。

但是我們付出的代價太大,鄧小平說1949年之前我們和國民黨鬥了28年,其中打仗打了22
年,1949年之後到文革後兩年,前後30年都是在鬥來鬥去。

人物週刊:以您對兩岸中國人性的瞭解,未來中國人還可能有戰爭的動盪歲月嗎?

李敖:他們最怕這個了,捧著卵子過河嘛。

人物週刊:您關於美國、關於毛澤東、關於民主政治的一些見解,坦白說在大陸思想界引
起過很大爭論,您自己是千山萬水我獨行,但思想是要傳播給大眾的,您為什麼會有這些
高論?

李敖:這個是很正常的現象。你知道美國有多麼大的吸引力嗎?我們在臺灣就是這麼長大
的。當然,像美國這種思路也沒錯啊,但是我李敖開始反思,我們接受你們美式的民主,
能不能也接受你們美式的生活標準?我們不能只要美式的民主,也要美式的生活標準,也
很合理嘛。那好,要8個地球才能夠解決污染問題啊。

美國絕不會接受你們的生活標準和我一樣。美國就是這樣啊,我們兩國訂交了,我們大陸
訂立一個《與夏威夷關係法》,我們賣武器給你們一個州,你們美國接不接受?你不會接
受的。那為什麼你們會有《與臺灣關係法》?美國就是宣傳輿論太強了,排山倒海而來,
沒完沒了的,我們抵擋不住。

你看這次奧運,美國導演斯皮爾伯格說你們援助蘇丹,所以我不來了。可是我們查歷史,
中華人民共和國援助蘇丹之前,有18年的歷史是美國在援助蘇丹。蘇丹變成沒有人權的巨
獸,是美國培養起來的,我們中國才援了幾年啊?我們要是不這麼看問題,就被他們糊弄
過去了。好,“9‧11”雙子星大樓你死了3000人,無辜的,可是最近伊拉克的照片出來
了,一個小孩子渾身都是泥,掛著個奶嘴,死掉了。

人物週刊:大陸當下的議題很多,最重要的議題之一是行政體制的改革,您過去一直沒有
談。

李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什麼?一胎化合不合理,對於小夫妻來說,當然不合理,可是人
口膨脹起來,絕對不是人多好辦事,要砸鍋的。美國參議員罵中國不人道,可是如果不一
胎化,人口爆炸了,你會不會救我?中國人10個人分不到一隻羊,新西蘭一個人分30只羊
,你要不要分羊給我?

問題就在這裡了,難道說北京不知道一胎化不人道麼?當然知道,可是為什麼這麼幹,整
個國家受不了啊。

從個人感受來看,小市民要自由要民主,要兩個小孩,都沒錯,可是對國家而言,我最喜
歡舉阿拉斯加的例子。當時帝俄要把阿拉斯加賣出來——72萬美金,一畝地7分錢。美國
國務卿Seward就買下來了,美國全國人罵他,神經病,買個冰箱幹什麼?那時候也沒什麼
核子戰爭。就是有這個土地對我們有利。如果阿拉斯加在蘇聯手裡,不需要製造長程飛彈
,就把美國幹掉了,所以政治家的眼光和小老百姓是不一樣的。

人物週刊:說句不敬的話,我覺得您有雙重標準,當談到臺灣問題,談到普遍的政治原則
時,您是代表理想主義的、正義公正的,可談到大陸問題,您採取的就是現實主義的、歷
史合理論的觀點。

李敖:一點不是雙重標準,而是不同的起點。60年前,我們來臺灣的時候,來了300萬人
,連老百姓和軍人。可是有3萬萬人留在大陸,就是共產黨接收的壞分子,有土匪,有強
盜,有老國民黨,大部分幹掉了,留下來一些樣板——國民黨的將軍們還有末代皇帝。工
廠統統被炸掉了,能搬走的全都搬走了,國庫92萬兩黃金搬走了,故宮65萬件古物搬走了
,一窮二白。毛澤東去莫斯科給史達林磕頭,那麼苛刻的條件,借多少錢呢?借了3億美
金,那個錢就是國民黨搬到臺灣的錢。

我對共產黨是這麼看的——就是國民黨的終點是他的起點。1949年毛澤東56歲了,周恩來
51歲(蔣介石63歲。我的頭腦還是非常好的啊,記得非常清楚),急於富國強兵,急於把
天堂造出來,就開始大躍進,什麼招都來,鬧了個不可收拾。陸賈早就說過:馬上得天下
,不能馬上治天下。

人物週刊:您在節目中質疑說大饑荒不大可能餓死3000萬人,就算只有1000萬,難道這些
死去的生命沒有價值嗎?

李敖:問題就是你要怎麼辦?就是這麼簡單。為什麼我要在北大談憲法,就你的鍋下你的
面嘛,就是要落實、實行1982年以來的憲法!能把1982年憲法實行,我就覺得不得了了,
何必唱那個高調呢?

人物週刊:您的見解中有非常強烈的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立場,我想這和您歷經戰亂有關
,我覺得您關注的議題和大陸知識界的議題不對等。

李敖:當然不對等了,很正常。我這次給鳳凰做節目的時候(鳳凰衛視最近給李敖先生拍
攝了一個來台六十年的專題片,即將播出),專門用手摸著《南京條約》(我把它找出來
,借了故宮的),戴著手套看。裡面寫著,你可以不把香港還給中國,九龍也可不還,但
新界要還,是你租借的99年。可是鄧小平和柴契爾夫人談判的時候非要不可,為什麼?中
國共產黨可以不給你水喝,幹死你。柴契爾夫人就說,你要是這麼威脅的話,香港就變成
空城了。鄧小平就說空城也要。

可是這種觀念啊,現代的年輕人已經不太知道了。年輕人會走希臘路線,希臘人就說,我
們是世界公民。

人物週刊:您在談及大陸問題時,如果還是用富國強兵的思路,國家主義優先,有沒考慮
過在大陸能否有共鳴?

李敖:可是大家在得到富國強兵的保護之後,尤其是強兵保護之後,就不覺得了。我看過
日本軍人騎著馬在我眼前經過,你們沒有這種亡國的感覺。

世界怎麼會終結呢?你美國人是怎麼對待阿拉伯人的? “9‧11”出來之後,現場訪問美
國人,他們說為什麼他們這麼恨我們啊?小布希也說,為什麼他們這麼恨我們呢?人家拿
命來和你同歸於盡,能說是“迷信”兩個字麼?美國人完全不能反省。

這種話你無法和小老百姓說,他們聽不進去的,他老說“餓死兩千萬,餓死三千萬”,“
你拿錢買阿拉斯加關我什麼事”,“你造原子彈對我沒意義”,從這個角度看,確實就沒
任何意義。歷史學者就是這麼看的啊,老百姓不這麼看,就看眼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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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週刊:那您觀察大陸現在的大問題是什麼?臺灣的大問題又是什麼?

李敖:臺灣沒有問題,臺灣出局了,就只能靠著觀光來活。臺灣的這些電機企業,什麼張
忠謀、李忠謀啊,只要大陸和外國廠商掛鉤,都玩完了。

中國大陸我有點擔憂,這種好景能否經受住特殊意外的出現?金融海嘯就是大意外啊。鄧
小平去美國,卡特總統說你們不讓人民出境,人民沒有遷徙的自由,鄧小平說你要多少人
?1000千萬?我送你1000萬中國人你要不要?你不要嘛,那你閉嘴。果然卡特就閉嘴了。

我出來1/26,出來5000萬人難民在全世界流傳,世界就得垮掉。

人物週刊:您如何看日本?

李敖:日本人完蛋了,斷子絕孫了。日本人就是少子化太嚴重了,他們沒有真正成為大國
的條件。

人物週刊:俄羅斯呢?

李敖:俄羅斯不可測,我看到一個紅樓夢的現象——大家族要垮,都是從內部垮掉。俄羅
斯的接班人,都是原來的核心分子,普京就是克格勃嘛。外面人搞了半天,都是旁敲側擊


我當“立委”的時候,連戰下令買美國那個雷達系統,花300億台幣。買的理由是什麼呢
?改善兩岸軍事均衡態勢。大陸的飛彈打出來後,我們7分鐘後就知道了。可是知道有什
麼用呢?7分鐘後飛彈都到我們頭上了,而且這個演算法還是從新疆發射飛彈。大陸為什
麼這麼笨呢?他們就不會從福建發送麼?買這個幹什麼?給美國人買的。從新疆發射,到
美國要20分鐘。買這個武器就是給美國人買的。

但是國民黨、民進黨居然都全體通過了,這就是“漢奸政權”嘛。為什麼臺灣的“國防部
長”下臺,我送給他一個大奶嘴,奶嘴就是吃起來過癮,但是沒什麼營養。

人物週刊:您怎麼看中國大陸的外交政策。

李敖:第一次世界大戰打了一半,蘇聯革命了,列寧說我們新政府,不打了。德國說不行
,我們還得打你。就只好訂條約,蘇聯賠慘了,賠土地賠錢,賣國條約嘛。可是列寧他們
有信心,總有一天我們會拿回來的,後來果然拿回來了。
現在是一樣的老問題啊。釣魚島問題,鄧小平說掛那裡,下一代人比我們更聰明,他們來
解決。

人物週刊:這就犧牲了多少無辜小民,包括許許多多的慰安婦,您在臺灣也支持王清峰、
高金素梅她們做了許多援助受難者的事。

李敖:這是一個最動人的題目。香港1960年代的難民潮,一對小情侶一起跑,游泳遊到一
半,男的淹死了,這個女孩子抓著男朋友的屍體繼續遊,死也要埋骨在我們要去的地方。
非常動人的故事。

從小夫妻觀點來看,完全沒錯,我們活不下去了。可從政府的觀點來看,當政者管不了那
麼多。在一個亂世裡面,有人成功有人失敗,有的人就成倒楣蛋了。
談百年中國歷史

人物週刊:讓我們回到1919年的五四,如果沒有發生火燒趙家樓事件,左翼暴力文化沒有
發育起來,文化運動還只是思想界內部的事,那這90年來中國會是一個什麼樣子?

李敖:你要反過來看,周恩來都說過,多少次都覺得不行了,但彷佛有天命一樣救了共產
黨。政治人物有賭徒性格,只要我在桌子上面,我就有贏的機會,運氣好可以多贏,運氣
不好可以少輸,而不是下臺。

人物週刊:國共爭天下的過程中,哪些歷史節點是最關鍵的?西安事變是嗎?

李敖:西安事變不算,我已經考證過了,西安事變之前,國共雙方已經搭上線了,等於都
已經上床了,媒婆還在忙,媒婆就是張學良嘛。

長期來看歷史都是必然的,沒有什麼轉捩點。亂世裡面就是有倒楣鬼啊,王實味就是。不
光是普通人倒楣,國家主席都是啊,國防部長也是,哪一個不比你大?所以我覺得有一個

情緒特別不好,就是怨。怨是沒有出息的,人類就是有不公平,就是有倒楣的。

我就是運氣好,我的老師殷海光49歲就死掉了,蔣介石活89,他敵人比他多活40年,那你
怎麼反對你的敵人呢?所以我笑殷海光,哲學家得了胃癌死掉,就好像神父得了梅毒死掉
一樣。

[m [1;33m談李敖是怎麼煉成的 [m

人物週刊:您一生以強者自期,到現在怎麼看待您這一生?

李敖:我對自己的期許就兩點:第一是如何有一個好的人格;第二、如何有一個好的頭腦
。我給鳳凰做節目的最後一集,我掛出了林則徐女婿沈葆楨尋台時的一副對聯,寫給鄭成
功的,說他“是創格完人”。

我給臺灣、給大陸創了兩個:一個是人格;一個是風格。你可能覺得我在吹牛,我對我的
人格評價高過我的文字。就這麼一個臭老九,還能耍到現在,沒有加入政黨,也沒屈服誰


人物週刊:您這一生有遺憾麼?

李敖:(笑)有。女朋友不夠多。我給你講一個笑話,別人問我,你這麼多女朋友,空中
小姐、女明星、歌星,還不夠麼?

我就講了一個故事——一個小女孩在馬路邊上哭,有10塊錢銅板掉水溝裡,撈不回來了。
我說你別哭,我給你10塊錢,結果還哭。她說不然就20塊了。我要是不坐牢,女朋友就多
了。說起來很坦白,和女朋友之間的是真的,下了床之後全是假的。

人物週刊:我的觀察,尼采的權力意志論在您身上有強烈體現,沒受過尼采的影響麼?

李敖:不會,他思想混亂。我特別欣賞頭腦清晰的。我對自我的期許也是如此。
人物週刊:您意志堅強,在很年輕時就要面對生死,您的生死觀如何形成的?

李敖:其實這是可以訓練的。我不怕疼,好比我腳趾丫開了,醫生要用針從裂縫中穿過去
,穿的時候我還是和醫生談笑自若,和關公一樣刮骨療毒,醫生很奇怪,我說我能控制我
的疼痛,疼是意志的部分。

蘇聯的那個元帥朱可夫拔牙的時候,牙醫要給他打麻藥,他不要,他就給你看元帥拔牙是
不要麻藥的,把人都嚇死了,他也是可以控制自己沒有疼的感覺。莎士比亞的說法——所
有哲學家都是怕牙疼的,就是這個意思。

人物週刊:在遭受刑求、有牢獄之災時,有過對死亡的恐懼麼?

李敖:坐牢的時候沒有,因為我罪不至死,這一點我看得非常清楚。可是我現在不是有了
對死亡的恐懼,而是要去面對死亡了。我今年74歲,去年才死的那個世界三大男高音、大
胖子帕瓦羅蒂,和我一樣大。母親死之前我還沒這種感覺,我和閻王爺之間還隔著我母親
,現在我母親去世了,我和閻王爺直接面對了,才發現怎麼搞這麼近了?!

人物週刊:您年輕時也是“慘綠少年”,大學時代還為情事自殺過,怎麼變成後來的樣子


李敖: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人是可以磨練的。笨的人不斷犯錯誤,聰明的人知道該如何選
擇。我現在訓練自己就可以沒有負面情緒,什麼是負面情緒,就都是不好的情緒。苦惱啊
,憤懣啊,怨天尤人啊,我沒有這些情緒。正面的我都有:快樂、囂張啊。原來負面情緒
是可以消滅的!

你多愁善感,你看見花也發愁,還要葬花對不對?如果你想花是花,我是我;太陽是太陽
,我是我;月亮是月亮,我是我,我們欣賞它的美,不把自己和他們捆在一起,這就是聰
明人的做法啊。

人物週刊:其實您是一個有入世和救世情懷的人,玩世的一面是怎麼來的?

李敖:玩世這一面,可能是受了美國人的影響。我一輩子沒去過美國,也沒出過國,如果
說美國人有什麼優點,就是幽默感,幽默感是很重要的。

人物週刊:這個優點您年輕時、穿長衫的時代有嗎?

李敖:那當然沒有了。我說一個例子,德國人,納粹,是聽著瓦格納後殺人。美國人是講
著笑話後殺人,這是最大的不同。格調比德國人低,但美國人的確有幽默感。

人物週刊:您年輕時在軍隊呆過,機緣巧合也和臺灣的演藝界混在一起,比如和李翰祥、
劉家昌他們,都能如魚得水,怎麼做到的?

李敖:這一點我是受了胡適的影響,他平常看了俗人可以講幾句俗話。我很隨和的,我在
軍隊時就瞭解了一個道理:你講他能聽得懂的話,你只能得到他的腦;你講他能說的話,
你才能得到他的心。就是我跟你一樣講粗話的時候,你才能對我認同。

人物週刊:您的反宗教立場,現在還堅持嗎?

李敖:年輕時我是無鬼論者,現在我談不可知論。有沒有鬼我不知道,只是理論上相信沒
有鬼,斷言沒有鬼也是沒有證據的。

人物週刊:您批評宗教的精神鴉片性時,沒考慮到宗教有益於世道人心這一面嗎?

李敖:我很羡慕啊,我一個朋友媽媽死掉了,還很快樂,認為上帝來接她了。人偏執可以
偏執到這個地步,恐怖啊!我開始騙自己,可是騙不到。
不可知就是不可知啊。我看到愛因斯坦的傳記裡,他為上帝擲不擲篩子,和所有科學家打
對台。這就是我的缺點——我的數學不行,所以我對理科的瞭解還比較局限。(笑)愛因
斯坦也這樣感慨,感慨自己的數學不好。

人物週刊:您有很多面向,不同角度會有不同的李敖印象,這是自己修煉的結果還是天生
如斯?

李敖:我跟您說,這都是後天學的,而且可以從書本裡面磨練出來。我沒單獨佩服什麼人
物,你不要笑,江青那個臭婆娘,在受審的時候,一點都不孬,你再看看吳法憲他們,都
成了孬種,她會講狠話,我是失敗了,可是我不孬。這一個單項就吸引了我。我沒有一個
朋友,自己摸索,一個人關著門做皇上,自己亂搞。

人物週刊:您最真實的一面我們是看不到了,獨處時一般會是怎樣?

李敖:就告訴你一點,絕對不會有生悶氣的時候,只有水準的感覺和快樂的感覺,如果有
一點點沉悶的感覺,那就技術上把它擊倒,tko(技術擊倒)嘛。(好比拳擊時)打你眼
睛,眼睛流血了,裁判說你不能打了,tko嘛。人生也是一樣,悶悶的,那洗個澡吧,或
者騎車,可能騎一身大汗,情緒就會改變。運動非常好,可是我不方便,出去跑啊游泳啊
浪費我太多時間。

人物週刊:您的人生道路,是陰差陽錯,還是高度規劃好的?

李敖:我都是按照小時候在北京定的方向在走。那時我覺得我是個很好的會寫文章的人,
後來發現自己還可以講話。都是後天訓練的,我做了2000場電視節目。是這麼一個特立獨
行的單幹戶。

有一些美國所謂的學者和我說,如果你在大陸,沒出來,你會這樣嗎?我說我有那麼笨麼
?我可能做了王洪文,他和我同歲,我有我的方法。當然我也可能會倒楣,像郭沫若兒子
郭世英那樣,26歲就被幹掉了。可為什麼就會倒楣呢?也許就會沾了便宜啊。錢鍾書的說
法很有趣,文革倒楣的人就是他自己鬧事,都是你們自己惹來的,可錢鍾書自己在家裡也
不能避免外面打架啊,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m [1;33m再談女人 [m

人物週刊:我覺得您警惕性很強,是坐牢後遺症,還是因為您獲得的愛不夠多?

李敖:千萬不要接受這些心理分析的玩意,都是不準確的。像我就完全沒有戀母情結,可
是戀母情結被他們說得頭頭是道的。心理學說分析夢很有道理,但是一到分析夢的內容就
胡說八道了,哪裡有那麼好解釋的?!

人物週刊:我姑妄言之,您姑妄聽之。我覺得您還是最愛胡因夢。

李敖:那是你太不瞭解我了。她是個漂亮女人倒是真的,很少有女人能這樣——在一個公
共場合裡,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奪走。她不單是漂亮,她有一種氣勢。

人物週刊:那您為什麼在她50歲時還給她送花,而且那個告白似乎有些酸溜溜。(笑)

李敖:這就是我的厲害地方啊!50朵荷蘭的玫瑰花,還配了一個法國的花盆,花了我8000
塊錢給她。後來報上登出來她也非常感動啊。其實我是提醒她——你50了,你老了。

人物週刊:您罵兩蔣父子、罵國民黨、罵民進黨很英勇,可您下筆為什麼對您尊重的老師
輩,對和您曾經有過情愛關係的女人也不留情呢?看了您的自傳告白,我想很多讀者都有
此一問。

李敖:事實上已經夠留情了,我罵我前妻,她做了多少壞事啊!你們都不瞭解她,我對她
一直不諒解,直到臺灣有一個人,施明德,他的前妻出現,我才諒解我的前妻。(施明德
)前妻,那麼醜的老太太,門牙都不全,看看我的前妻多漂亮。你不知道當人有了偏執狂
以後,你的前妻最麻煩。

人物週刊:您有個觀點,女人長得漂亮就好了,就不要有思想了,很反動啊。(笑)

李敖:沒一個有好下場的,就是作怪嘛。像我的前妻就是。她有了小孩子,她斷定是男的
,現在斷定男女檢查就知道了,她不願檢查,她就照男的來處理,結果生出來一看是女的
,大叫怎麼生出來女的?她得了癌症,本來應該動手術,她不肯,跑到印尼,說有一個醫
生伸手一摸,你的癌症就沒有了。結果摸了半天,回來以後還有。怎麼可以這樣無知?這
不是我糟蹋她,這是她寫在自傳裡面的。只是這一章在大陸版本裡給刪掉了。你看她漂亮
,你就會原諒她的一切,可是人怎麼可以這麼荒謬?

人物週刊:您這種女性觀,您對臺灣新女性的批判,現在是完全政治不正確了。

李敖:肯定不正確嘛。(笑)這些人的頭腦怎麼可能辨別是非呢?可是她有相當高的知名
度或者偏執狂,反倒影響別人。

人物週刊:您還是喜歡那種秀美修長的女孩子嗎?

李敖:我喜歡的女孩子,5個字(他一字一頓曲著一個個指頭數)——瘦、高、白、秀、
幼,我的朋友都喜歡成年的女人,風騷,有戀母情結,都是笨蛋。(笑)
人物週刊:您這是強者性格,喜歡女孩子比較傳統,比較纖細柔順的。

李敖:模特走秀,好看,可是不能上床,太硌了,走過來和躺床上就不一樣。這種辨別就
很細膩的。

人物週刊:那您肯定不喜歡西方女子了。

李敖:美國人都瘋掉了,女人都muscle(肌肉型),太糟糕了,我覺得女人太壯了不好看


人物週刊:您對您的前輩比如老師姚從吾先生的批評,夠苛刻的,其實您也說了他很多好
話。

李敖:我沒有批評他啊,我只是說他笨,他其笨無比。(但)我還有很多面你們是看不到
的,我會去他的墳前看他,我就說要(之前探路的朋友)把墳前的草都清掉,你們要給我
照片看。就是前幾天的事情。

人物週刊:包括對殷海光太太的批評,您其實很尊重、讚美她的,卻又說她是教棍。

李敖:這就是好的中文,有黨棍,有棍子出現了。用信仰者、迷信者都不行,用棍子才能
形容可惡的一面。

人物週刊:劉會雲後來去了哪裡?在您的眾多女朋友中,您筆下對她格外憐愛,稱她“知
我最深,護我最力”。

李敖:不清楚,後來和一個男演員結婚,以後就不清楚了。在鳳凰的節目中,我還給她寫
詩——明知你即將遠走,明知我志不移,明知他灰飛煙滅,也要下這盤殘棋。這說明你出
國了,我還在臺灣和這幫人攪,結果下了半天是一盤爛棋。
我在60年代就有這種感覺,我浪費了很多生命,可是我沒辦法,我打比喻——孫悟空被二
郎神打的時候,二郎神派狗來咬他,你知道吧,孫悟空沒辦法,只好打狗嘛。所以我有很
多和狗作戰的記錄,原因就是我無法選擇我的敵人。
談家人、情人和教育

人物週刊:您處理年華老去的事情相當灑脫,比如長住在陽明山,一星期只回市區見家人
兩三次,都是您有意識安排的嗎?

李敖: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獨家的——我一直有情婦,很年輕的情婦,17歲的,以前是
我的模特。可是我前列腺開刀的時候,我躺在醫院裡面,陳文茜來看我,夜裡10點,她看
到一個小女孩子站在我的旁邊,竊竊私語,陳文茜一來,她就走了。陳文茜問我這人誰?
我說我的情婦,她說那你和她談什麼呢?我說我要遣散她,就是再見了。
不是說前列腺開刀以後不好,而是沒有以前那麼好,你懂我意思吧。我就說這是拳王阿裡
定律——他一拳出來,大概300磅,把你就打死了。哪怕他揮出去的拳只有100磅,我們還
是打不過。他不是和你比較,而是和自己比。

人物週刊:您在這裡披露自己的私生活,如果我們的報導刊登出來,會不會對您的家庭生
活造成影響?

李敖:(微笑)不會,她看不到。

人物週刊:關於教育話題,您覺得自己是一個好父親麼?

李敖:我可以說我是一個好祖父。我女兒和我差60歲,我兒子和我差58歲,你就必須得警
醒,她/他太聰明,你那一套不靈了。現在的小孩子都比想像的要壞太多了,你說不能看A
片,其實他早就看過了。

人物週刊:您兒子今年17歲,你們之間有代溝嗎?

李敖:我兒子對我倒不是不尊重,因為我比他壞太多了。(笑)所以很奇怪,從他身上看
不出反叛。

人物週刊:那會不會因為您太“壞”,他怎麼也超不過您,只好放棄反叛了?(笑)

李敖:我們經歷的很多事情,都不是他所能理解的。我和他說,你拿個尺子去量小雞雞有
多長,我陪他看過,他躲避不了這個誘惑。我過去也有過所謂的“慘綠時代”,有過“少
年不識愁滋味”的時代,就是自己慢慢磨練,現在就已經爐火純青了。

人物週刊:過去臺灣向大陸輸出精英文化,比如您的書等,現在則是輸出流行文化、娛樂
節目,您孩子看電視嗎?

李敖:不得了。真是敗壞人心。我對我兒子不管的原因,就是管不了,電腦在他手裡,你
搶不掉的。這就是美國文化的後遺症啊。

人物週刊:您自己斯巴達式的苦修方式,想過應用在孩子身上嗎?

李敖:沒有。我覺得小孩子成長的過程太複雜了,不是一個人能影響的。我自己也不是斯
巴達式,過去的時候是,可是用這個辦法和自己過不去,多痛苦啊。
人物週刊:假定您當教育部長,您會做什麼?兩岸的教育問題都很突出。
李敖:主要是教科書的問題,教科書實在太無趣了。教科書的缺點,是請各科專家來編,
而這幫學術界書呆子就會覺得自己的學科最重要,讓人發生不了學習的興趣,搞得考試成
了敲門轉。

人物週刊:您怎麼看高考?我看臺灣的“補習班文化”也盛行得很。

李敖:對於公平而言,是有好處的,就是用了中國古代科舉的方法,沒有錯。這是一個出
人才的管道,別的出路堵住了,沒有管道,高考是一個火山口。

人物週刊:您對大女兒李文有過愧疚的時候嗎?

李敖:有過。我做政治犯的時候,她在美國,跟著姑姑們,沒人收留她。你們說她是釘子
戶,其實她是錘子戶。她是一個典型的美國人,就是那種拼命消費,什麼都看不順眼,到
處結怨,不會體諒別人。
她不通人情世故,我舉個例子,我說你家門口從來只許別人按門鈴按一聲,結果有一次送
外賣的多按了兩下,完了,她就罵別人。我說你這樣做不對,下次給你的飯菜裡可能就有
口水了,怎麼可以得罪廚子呢?

人物週刊:您母親去世時,您流過淚嗎?

李敖:沒有(斬釘截鐵)。我媽媽92歲(去世),走得很好啊,她生了8個小孩,7個都不
要她,只有我要她。我又有錢,24小時護士照顧她。

人物週刊:您年輕的時候會為女人流淚,有沒有過為天下蒼生感懷流淚?

李敖:我覺得那就是負面情緒。可能你看了悲劇會流淚,但那是戲劇。你要知道,人間很
多好的愛情故事只可能在戲劇裡才有,真的人生不能有,那是要命的。悲慘的愛情故事,
你當事人碰到了,你是羅密歐她是茱麗葉,那怎麼受得了?所以我贊成戲劇裡有愛情故事
,但是真實世界?對不起,再見。


[m [1;33m談詩書文章 [m


人物週刊:您現在還堅持寫古典詩詞,您怎麼看自己在詩詞方面的功力?

李敖:我可以把不押韻的詩改得押韻,這是我保守一點的評價。
第二,我承認中國舊詩詞不足以表達一些情緒,可是現代詩也做不到,大家都在摸索。舊
東西推翻了,可新東西並沒有成功。朱自清的文章現在看起來很爛,茅盾的小說現在看起
來也很爛,魯迅的東西不好,可你們都在捧,我不覺得。白話小說到張愛玲,我覺得寫得
爐火純青,可是沒有什麼思路。其他這些人,你在臺灣看到的這些人,我說他們是做人成
功,做文失敗,因為互相交朋友,你捧我,我捧你。他們也和我不和,和我不來往。大陸
說我是政治評論家,真是太小看我了。

人物週刊:大陸有沒有您欣賞的學者或者作家?

李敖:我不是說了麼,涉及到社會科學和文學這方面的,除非古典研究這一塊,都被毀掉
了。萬里的兒子、萬伯翱來我這裡,我說文革的時候有《百醜圖》,他爸爸是抬轎子的,
我說裡面有我,他說怎麼會有你呢?我說你看周揚的罪狀——反對魯迅,這就有我,所以
我還有文革罪名啊。(大笑)

人物週刊:您至少是臺灣讀古書最多的人吧?

李敖:中國的古書不要讀完,太痛苦了。就是陳寅恪的故事,他從歐洲回來,夏曾佑,中
國史學家,去看他,說真羡慕你,還有外國書可以看,中國書我看完了。陳寅恪說中國書
有10萬種,你怎麼可能看完呢?他說大部分都一樣。一句話點破中國書中國詩的毛病。中
國詩在唐朝寫了4萬首,乾隆皇帝一個人就幹了10萬首。幹嘛?就是排列組合嘛。哪些是
要看的,不要看的,這是要本領的。

人物週刊:怎麼做到讀書而不讀傻?

李敖:我自己是極為特殊的例子,我本人極會讀書,別人書讀多了就成書呆子了,能把書
看得這麼活,能把重點記下來,這是我的本領。第二個就是“我注六經”,就是如何表達
出來的問題。我也是一點點心得:這個人怎麼這麼會看書,都能夠得到優點?(笑)

人物週刊:您自許“五百年來的白話文,都是第一第一第一”,您是怎麼訓練寫作的?

李敖: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所以我才覺得別人的文章不好。不好的原因,是從文言文跳
到白話文這段時間之後,是空窗期,胡適他們寫不好。到了30年代就被寫亂掉了。毛主席
的文章寫得好,可是他文章政治性太強了。
從文言文到白話文,梁實秋在做,但他太生硬了,魯迅根本是受了日本文法的影響,是不
通的。

人物週刊:文學創作成就見仁見智,就我個人所見,您的言志散文特別好。

李敖:(笑)這是你今天見到我講的最正確的一句話。

人物週刊:您現在主要在做什麼?好像創作很少了。

李敖:我現在創作反而多,因為我現在電視不做了,就是自己悶頭寫。我現在寫的書就叫
《陽痿美國》,寫美國怎麼做惡霸的,陽痿是當動詞用的。
人物週刊:您很在意您的文學創作,可惜《虛擬的十七歲》等大陸看不到。

李敖:這本小說是新的小說,是用科技的觀點寫的,就是這個女孩子腦子裡被植入了晶片
,變成了一個很年輕、但是很智慧的女人。(問:為什麼是17歲?)一個17歲的女孩子,
什麼都不懂,可是我希望她什麼都懂,多好。真正的17歲很漂亮的,可是很淺薄,真正不
淺薄了,四五十了,怎麼行?(笑)
這本書有黃色的東西,大陸不能出。我對黨中央不滿就是你不能(指不應該)阻止盜印,
你懂我意思吧?我那本《上山上山愛》小說有兩三種盜印本,你不能阻止,這就達到了效
果。這個思路是許世友上將的,南京軍區不能看《紅樓夢》,用管制的方法太露骨了。

人物週刊:發財對您有過誘惑力嗎?

李敖:錢吸引不了我。我覺得做金錢遊戲的人很蠢,尤其現在愛錢的人犯這個毛病,因為
他們沒有下限。歷史上我就看到兩個人有下限,一個人是巴魯克(20世紀初美國資本家兼
政治家),美國那個,他捐了一筆錢後不幹了;還有一個是佛蘭克林,他活了82歲,可是
41歲時他就不賺錢了,革命去了,去放風箏了。一般人做不到,一般人沒有下限。

人物週刊:中國知識份子活到您這個境界的,可稱前無古人,以後會有來者嗎?

李敖:我是好幾個原因的結合。第一個,我有這個不幸的遭遇,一般人受了打擊就消沉了
或者犧牲了。

第二,我的頭腦別人跟不上,對不起啊,因為沒有這樣的頭腦吸收這麼多東西還能夠消化
,並且還能夠辨別要不要,這個本領是不是需要一定的才氣,我不曉得。

第三,像那個美國開國元勳Patrick Henry所說,不自由,毋寧死(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我就改寫成give me liberty,or give me your death,你知道吧
,一下子意思全改變了,就是我不做烈士,烈士你做。《北京法源寺》說的就是烈士,可
烈士是輸的。讀書讀到務實的狀態,一般人做不到。我不做屈原的,你把屈原捧著,我覺
得是病態思想,根本就是錯誤的。

人物週刊:金庸也夠幸運,你們是一代人,雖然您批評他偽善,此外您對他怎麼看?
李敖:光說不練嘛。他筆下都是大俠,都有俠氣,他本人就是小氣鬼。信了佛教,財產還
不捨得舍,信佛就是假的。他到我家我當面和他講,他是個假的人。我也承認,從戲劇角
度說,他的小說寫得蠻動人。

人物週刊:作為您這一代知識份子來說,他的運氣比您好。

李敖:(笑)能夠躲開共產黨的,和能夠躲開國民黨的,運氣都比我好。哈哈。他現在等
於這麼多年就是收利息的嘛。


[m [1;33m論定不蓋棺 [m


人物週刊:您這一生以戰士和文化英雄的面目為人所知,您想後人會怎麼評價您?

李敖:很真實的話,是女朋友不夠多,粗俗話,就是搞女人搞得還不夠多。為什麼這樣子
?因為你對你的男朋友都失望了,你對你的朋友們都失望了。

人物週刊:您今天怎麼看待人性?悲觀還是樂觀?

李敖:有好的那一面,但是不要去勉強。我很在意這種很細膩的人際關係,所以才變得今
天這樣落單,所以對別人不寄希望,就像你朝別人借100塊,一張口就會失望。我坐過牢
,我知道,在你坐牢時指望老朋友的幫助,就像動物園裡看斑馬一樣,高估別人,你會很
失落的,而這種失落發生之後的感覺,痛苦、憤懣,我已經沒有了,這是我最大的成功。

人物週刊:你有發自內心敬佩的人嗎?

李敖:到今天為止就去照照鏡子。講我和陳文茜的關係好了。她這麼出名的人,但她從來
沒有收到我的一個電話,你去問,從來都是她來看我,她給我打電話,這說明我不會找你
。我也沒有什麼朋友了。第二,我也不需要什麼朋友了,你看法國的薩特,他也沒有朋友
,只有女朋友。我現在連女朋友也沒有了。

人物週刊:您怎麼能耐得住寂寞呢?

李敖:不是,你如果耐寂寞你就輸了,根本就沒有寂寞。注意啊,這是最根本問題。你去
耐寂寞就是和它糾纏,你就輸了。

人物週刊:像您這樣的人格特徵,華人世界裡的確極少見啊。

李敖:基本上像我這樣性格的人,大部分就是兩個情況:一個是不能自謀生活,就是窮光
蛋;第二種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讓自己痛苦,自暴自棄,喝酒啊、亂吃東西啊,到處
幹幹啊。人一旦落了單,就很容易這樣子。

人物週刊:您自傳裡提到的交好的小兄弟,黃三,現在怎麼樣了?

李敖:剛剛死掉了,就是上個月,63歲。他最後就是信地藏王菩薩信得走火入魔了,有病
不看病。他說三分之一是自己好的,三分之一是菩薩保佑的,三分之一是醫生看好的,而
且醫生還可能誤診。

這就是我對人為什麼失望。就是他們不能和我共始終,一段時間是好朋友,一直還有來往
,可就是不明白為什麼現在差那麼遠。

像高信疆,我的好朋友,死掉了。他的太太就是教棍,信教信迷了,在淡水買個基督教的
墓園,60萬,我說好吧你不要出了,我來買吧。你知道我動輒可以拿出15萬人民幣給朋友
修個墳,還是很有實力的。

別人忘記了我的基本功就是老子有實力。就是我藏了好多錢來維持我的自由,保留我的青
春,我不要還為了錢去拼老命。第二可以抵抗別人對我的收買和誘惑,老子有錢,不是我
有錢,而是老子有錢,很神氣的。就是要收買我也要大錢,小錢不幹。這就是我的惡作劇
,而且很拽的。哈哈。

人物週刊:有沒有覺得人生溫馨的一面,除了女人之外。

李敖:有啊!這次我給鳳凰做節目,就是做我在臺灣60年來的一些據點。我去過的地方,
大部分都改變了,基隆碼頭沒有變,我去了。臺灣大學裡傅(斯年)校長的墳,傅園,沒
有變,我去了。我就在那裡拍照片,然後拿照片說我當年就是在這裡追我女朋友,40年前
,很溫馨的一種。去台中,台中一中的老宅,日本式的,爛掉了,眼看就要拆掉了,我帶
了一片瓦回來。人家都說片瓦無存的,我還寫首詩——六十年前誰識我,六十年後我識誰
。信之老屋終作土,淒涼捧得片瓦回。我改成捧得淒涼片瓦回。為什麼?因為淒涼的是瓦
,不是我。王國維說有我之境,無我之境。這就是無我之境。淒涼給了瓦,你可以看到我
很細膩的一面。

人物週刊:您一生嘯傲江湖,覺得人生有沒有意義?

李敖:就是那個故事嘛,一個做豬肉罐頭的機器,豬肉進去,罐頭出來。有一天罐頭問自
己我要追求機器的意義,禁止豬肉進去,結果只有空轉了。這個問題不能問,問就會發現
是空的。

人物週刊:您是儒家,相信有為主義,不是道家和佛家。

李敖:這一點我絕對相信,有為和無為、做跟不做完全不一樣,做了失敗了或者闖禍了,
也跟不做完全不一樣。有為是別人看不到的。

像我去北京大學,我送了130萬台幣給胡適蓋了一個銅像,一般人只是做到了懷念。他當
年幫了我,給了我1000塊,我就是這樣離奇的回饋方法,按我們北方人話,妖蛾子,壞點
子。

我在北大演講的時候,臺灣有個電影皇帝柯俊雄和我說,你演講的時候,他們3個,劉長
樂、黨委書記和校務主任,三個X樣子。柯俊雄說,“我能看出來,我是好的電影明星,
我比大陸的電影明星好,他們的曹操演不過我,大陸演曹操的是舞臺劇出身的。我柯俊雄
演電影的,不需要。”劉曉慶也跟我說過,因為舞臺太小,看不清楚演員的面部表情,所
以舞臺劇演員就得靠誇張的形體動作。我說你有佩服的麼?他說,“有,英若誠”。他講
得出來道理給你聽,他一看就知道。我也沒講什麼,我說開槍,他們緊張得要死,可是我
講到外國去了。

人物週刊:如果有人要寫您的評傳,您有什麼指點?

李敖:(笑)你就可以嘛。其實我還是有一個大的軌跡:我相信讀書得見,相信有為主義
,我相信人不要自尋煩惱、要尋找快樂,我相信人生要有技巧不要蠻幹,我相信人要有本
錢。

我健康好,你不知道我維持身體健康所花費的。我不吃早餐,我吃兩個蛋,做成蛋花湯,
不放鹽和糖,我早上不吃麵食,不會有長胖的問題,為什麼別人3天吃一個蛋,我一天吃
兩個蛋?因為我沒有膽固醇的問題,我身體好。比如11點餓了,怎麼辦?吃蘋果,蘋果怎
麼吃?打成果汁的。打成果汁是因為皮可以吃,蘋果的營養皮特別多,削掉就沒有意義了
,可是又很不乾淨,時間還不能放長了,不然會氧化。我很講究地喝掉了。

人物週刊:您現在的生活習慣?

李敖:過午不食,所謂不食就是不餓,不要有餓的感覺。餓了怎麼辦?喝一杯麥片解決。

人物週刊:您在陽明山上生活很不方便啊。

李敖:我12年來,就有一次身體不舒服下山了。我是非常小心健康的,不要找死。還是花
了很多時間賺錢,沒有安全感,沒有朋友可以來幫我,只有靠我自己。金錢是很好的保護
我的力量。我不貪多,不冒險;第二就是存起來。

早上5點半起床,晚上12點睡,中午不睡午覺,躺在地上十分鐘,身體放平。我太太來陽
明山看我,一小時就跑掉了,她覺得太寂寞了。

人物週刊:最後一個問題,當最後那一天來臨,您會在自己的墓碑上寫什麼?

李敖:什麼都不寫,我死無喪身之地。遺體我會捐給臺灣大學醫院,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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